吴岩妍对着何绸警告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我们青岩村也不是能任由你们欺负的。今天是我们村的重要日子,你们再不走继续打搅我们的祭典,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嗤,”何绸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怎么你们还能把我们怎么样,不怕天罚吗?你们这可不诚心哦,神诞日还打打杀杀的,神怎么会眷顾你们呢?”她尤其专对着吴岩妍嘲讽,“你们这年纪大的都死光了吗,村子轮得到你这样还没断奶的奶娃娃出来说话。”
她这是知道青岩村的情况,专门拿人家的痛处出来说话。这说起来,何绸也算是和青岩村有过节的,当初她的夫郎便是青岩村的人,不过他听了娘家人的话,没有随妻主家一起上山,而是偷偷跑回了青岩村。何绸失去了夫郎,心里哪里咽的下这口气。不过那夫郎本就身体不好,回来没过几年也就逝世了,因此她想把人带回去都没法。
吴岩妍不欲与她多拉扯:“我不管你们今天来这想做什么,我就一句话,你们,立刻离开青岩村。”
何绸双手抱胸,刀口向下,“这就不耐烦了?那我也不废话,我要一百斤粮食,借不借?不借我们今天恐怕是走不了的。”
“呔,你们青虎寨这打劫也打算开始打劫村子里了吗?”吴岩妍一口拒绝,“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可能给你们。不要再纠缠了,我们是不可能给你们一粒粮食的。”
“不可能?要是我们愿意拿东西同你们换呢?”何绸却胸有成竹,“你们青岩村现在很缺人吧?一大群年纪大了的大人尝不到男人的滋味不好受吧,我们也不白拿你们东西,粮食借我们,我们青虎寨有的是男人,可以匀出来借你们十天半个月过个瘾。”
村民那边一顿骚动,不过她们很快稳定下来。吴岩妍已经不欲与她多说:“你们最好自己现在就走,不要等下动起手来,从前的一丝情分可就彻底保不住了。”
何绸看她油盐不入,只不屑地冷笑一声:“行,说什么都不同意是吧,今天我们走了,以后有你们后悔的,到时候可别抱着大腿求我们。”
青岩村这边人多势众,她过来的也不是时候,动起手来恐怕不占上风。心里暗自记恨,面上却放着狠话,一行人又气汹汹地转身离开。
村民中有人十分担心:“怎么办?青虎寨的人一向记仇,回头定然会过来报复的。”
“来就来,怕她们做什么,冬天刚过去粮食我们自己都不够吃,哪里有多的给她们。”
“借她们粮食说得好听,跟她们扯上关系,我们可说不清了,她们这是想扯我们下水,想拉我们一起上山当山贼呢。”
“最近各家把家里人都看紧点,不要单独出去,出去都结伴,防着点被她们抓住,伤到了。”
因为青虎寨来人的捣乱,祭典也只好草草结束。村子的人都散了,吴岩妍带了几个女人将村子巡了几回,忧心忡忡地商量加强村子的防御。
她怕借粮食不过是个借口,否则也不会轻易就松口离开。何绸专门趁着村子人都在过来,怕是想趁机打探村子里点什么事情。这种被盯上的感觉真是让人如鲠在喉,难以忍受。
陶子晔作为男人,被紧紧挡着护在人群中间,连个脸都没有漏出来。况且他就算姿色再出众,这会没有脂粉打扮,身上又是穿着祁音灰扑扑的衣裳。他淹没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他听到那来人嘴里的话,想到柳钏之前同他说的那些附近好多村子的女人可是不把男人当人看待的,想起来了跑出去的肖杭他们,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安全脱身,没有落到这些人手里吧。
不过想来也没有什么差别,像他们这样一朝落到尘埃里的,到哪里都是自身难保。
陶子晔牵着陶子溪回到房子这边,刚进院子便看到院子中间熟悉的地方赫然出现了熟悉的白衣身影。
女人听到声响转过身来,依然是熟悉的眉眼,正是消失了近两个月的祁音。
陶子晔见到她,心情却格外平静。他只走上前,若无其事地问道:“妻主回来了?”
回来的祁音脸上没有原来温和的表情,反带着些冷酷的神色。她冷若冰霜的脸上,原来微微上扬的嘴角,现在是抿的紧紧的,眉心还有一道浅浅的皱纹。她眼睛上带着的纱巾,换成了浅绿色的。不过这充满生意的绿色,只映得她的脸更加苍白,投射出一点渗人的阴森气息。
陶子晔知那几叠的纱巾密不透光,想来就是眼睛能看见也很难穿过那厚厚的布料看见外面的世界。不过女人哪怕是看不见,也丝毫没有被影响到的生活常常会让人忘记了她的眼睛是有问题的。
此时他被她长久的“凝视”,忽然有种被冻住的感觉,身子一动不敢动,心里惴惴不安。她这是打算兴师问罪了,也是她回来了,也不会再留着他继续自由过日子。
陶子溪对大人的情绪更加敏感些,他明显感受这次回来的嫂子与之前那位会笑着给他糖果的那个,仿佛是两个人。她现在身上的气势好吓人,他害怕地躲到哥哥后面,只敢偷偷地从手指缝看她。
祁音确实心情不太美妙,不过这情绪不是她的。她的诞生,或者说她刚从死亡的阴影里脱离出来,被强行拖到这个世界,在她还是一团气没有形成肉身的时候,她就是被无穷无尽的负面情绪包裹起来的,那是来自那些渴望她出现,又害怕她出现的村民。她们在痛苦中挣扎,她们祈求神的降临,却又给她绝望,愤恨,残暴,血腥。
她的降生,是在一片血海之中。她从那腐烂成堆的乱葬岗里走出来,走进了村民给她修建的黑暗狭窄的小神庙里。
神明诞生之初,是很弱小的。她根本没有办法摆脱那些不断翻滚的情绪对她的折磨,那阵阵灵魂深处的锐痛促使她到人群中来,不停提醒她信众与她同处水深火热。
痛苦能使人清醒,也会令人脾气变得糟糕。
祁音再是尽力控制,也难免从身上泄露出一点冷酷来。她同往常一眼,普通地抬头“看”他一眼,对方却会感受到她那种俯瞰众生,视若尘埃的冰冷感。
祁音“放过”面前这一大一小,转身往房间里去。这个时候的她,无意间多了些对自己领域的占有欲。村民也知道至少两个月不要靠近大人的房子,一旦过了界就会被直接扔出几里地。从前她们不清楚,经常就一眨眼功夫人在原地消失,下一秒发现自己重重地被砸在后上的野地上。
刚刚陶子晔带着他弟弟出现在她的领域内,她第一时间被察觉到了。但她之前却给了承认他可以在自己的领域内活动,另一个是她不能动手的小孩子。她那种自己的领域被侵犯,却没有办法把他们赶出去的矛盾挣扎,让她感觉更加烦躁。
她坐在房间里,男人走进厨房,点火,舀水下锅发出的每一声轻响仿佛在她脑海里碰撞,久久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