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暖噙着笑意,落落大方地指挥宾客们入座,陆鸣镝那日道歉之后,允诺她许三个愿望当做补偿,这会子她倒是想到一个。
她是不惯饮酒的,当夫君的总得代劳罢?当然是便宜他,不过这么几十上百桌的敬下来,也够他消受了。
郭暖蹑足上前,悄悄跟他说了几句。
陆鸣镝面露难色,“这……”
他再怎么海量,可毕竟不是铁打的身子。
郭暖轻戳了戳他结实腰腹,莞尔道:“你若答应我这桩,今晚想怎么着都依你。”
男人眼睛倏然亮起,“真的?”
郭暖含笑点头,“绝无虚言。”
然后就看他精神抖擞挨桌应酬去了。
郑太后看在眼中,愈觉养子真是耳根子软,饶戴了顶绿帽子,还傻乎乎地被那贱妇愚弄。
遂暗中使了个眼色,静太妃大着胆子起身,“皇后娘娘,您这一双儿女养得可真好,半点也看不出早产的模样,不知有何秘诀?”
好好的日子倒提起早产,任谁都不会觉得这人是善意。郭暖笑容淡了淡,“太妃自己又没怀过孩子,哪瞧得出足月与未足月的分别?”
静太妃脸上一红,心想死丫头还真会戳人痛脚,不过她既答应与郑氏合作,自不能在此时半途而废,遂大着胆子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皇后娘娘的孩子半点不像七个月所生,只怕其中有何蹊跷也说不定。”
这话当然是说给宾客们听的,就算皇帝碍于颜面不便张扬,可到了这关口,势必得查个清楚不可。
命妇们早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充耳不闻,可看她们屏气凝神的模样,可知已将那番话听了进去。
郑太后暗道太妃这人虽粗鄙了些,必要时还真是把好刀,用她是用对了。
郭暖捏了把汗,她跟皇帝都很清楚那场乌龙是怎么来的,但,这就不是能大庭广众说的事呀!
堂堂一国之君扮做侍从去撩拨官宦家的小姐,话本子里都不见得有这样荒唐的情节,真是丢人。
可箭在弦上,也只能用事实来化解疑虑了,郭暖忍着尴尬,正打算将她与皇帝相识的始末宣之于口。
陆鸣镝却于此时打断了她,冷冷道:“谁说不是朕亲生?站出来,朕饶他不死。”
此言一出,在座立刻鸦雀无声,连静太妃都堵上了嘴,皇帝此语看似缓和,可在宫中浸淫多年的她却很知道,有时候生比死更难受——谁知道皇帝会用何种刑具伺候?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打死她也不想尝试。
一番威慑见效,陆鸣镝很是满意,拉着郭暖的手,“宴会照旧。”
郑太后都快气糊涂了,天底下怎会有这种可怜虫,竟甘心当个活王八!还是那蹄子给他施了何妖法,让他连天家体面与男性尊严都不顾了?
郑太后慨然道:“皇帝这样维护皇后,就只怕皇后当不起这份信任。”
“当不当得起,自然由朕评判。”陆鸣镝淡漠地扫她一眼,“母后一定要在这里说么?”
似乎有了些转圜余地,郑太后心想,皇帝到底好面子,还是不宜太过张扬,遂交代下去,“诸位卿家,不如先往寿康宫歇息片刻,哀家有事须与皇帝商议。”
在场的莫不是群老油子,尽管对这桩宫廷秘闻万般兴趣,可也知道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热闹虽好,小命更重要,还是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于是各自知趣告退。
席散之后,郑太后方从容开口,“不瞒皇帝,打从皇后生产完,哀家便有此疑心,实在皇后此胎来得蹊跷,又与太医诊断不大相符,天家血脉不容玷污,哪怕拼着开罪皇帝,哀家也不能不当回恶人。”
郭暖偷偷躲在皇帝身后,半点不敢作声,落在郑太后眼中,更是心虚的表示。
看来不日就能将郭家一网打尽了。
陆鸣镝淡淡道:“母后此言,可有人证?可有物证?”
郑太后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走到襁褓前,她哪怕再多看一眼,也会发觉两个孩子与皇帝容貌多么相似。
可惜并没有,郑太后只注意到那对孽种浑圆白胖的手脚,“这便是物证,皇帝如若不信,大可从民间抱几个早产的婴儿过来参详,看是否一致。”
她如此说法,显然不把两个孩子当人看。
陆鸣镝眉间压抑着怒气,“那么人证呢?”
郑太后只当那是皇帝发觉真相后的恼火,愈发得意,遂轻轻击掌,吩咐道:“将人证带上来。”
却原来正是上林苑那位老态龙钟的护林员,他弓腰驼背,半痴不呆,记性倒还过得去。数日前,郑太后已找他打听起来,得知郭暖确与一男子在御湖边私会,似乎还不止寥寥数次。
至此,郑太后愈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命人将其带下去梳洗更衣,到今日好干干净净地前来面圣。
郭暖的嘴张开不响了,原来真有这么一位护林员呀,还以为是皇帝编出来骗她的呢——他连身份都能假冒,还有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