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街头巷尾就聚集了不少人,看着像是赶集的日子。
岁宁一路走一路瞧,顺着一条笔直的青石板路穿梭在人海中,一早来的大多是买菜的妇人,路两边摆了不少带着新鲜露水的菜篮子,其中掺着几家卖粮食的。
放眼望去,摆小吃摊的人几乎没有,镇子口做糖人的老爷子算是独一份了。
“大爷,您这糖人怎么卖啊?”岁宁刚挨近他,就闻到一股纯净而浓香的麦芽糖味道,清甜弥漫在鼻端,只一个字:香。
大爷正忙着熬糖,抹了把被热锅浸湿的面颊,道:“五文钱一支,打算买给娃的吗?什么图案我都能做的。”
岁宁也不知道这五文钱一支算便宜还是贵,大抵心中是有了点数了,她笑着说了句“再看看”,扭头又转去一旁卖面的铺子。
面袋子里的面粉看上去磨得精细,色泽泛着乳白,仔细瞧的话,其中还略带一些微黄,岁宁一边抬头问价,一边深吸一口气。
淡淡的麦香顺鼻而入,老板咬着一块大白馍道:“十五文钱一斤,我这馍就是这面蒸出来的,香的很呢。”
岁宁记住了价格,抬眼瞟了瞟老板,拎着一卷衣裳再次离开了。
她脚上那双布鞋走路费力的很,全凭那根绳吊着,岁宁接着逛,一路上不但问明白了市价,更发现了一个不小的问题。
这陆家镇百姓的身子骨似乎都不太硬朗,无论男女,老的少的,皆是一脸的蜡黄,与家里的二老面色无差。
她又想起了那个关于陆家镇百姓寿命的传闻,心中一阵唏嘘,逛完集市后,岁宁不再浪费时间,抱着那一堆衣裳直奔杨家而去。
“涵儿,快到奶娘身边来,慢点跑,等会儿呛了风又要咳嗽的。”隔着厚重的门板,中年妇人的声音从其中传出。
妇人话刚说完,那名叫做涵儿的小公子就开始咳个不停,嗓音像被撕裂了一般,沙哑中透着浑浊。
涵儿越咳越急,那妇人惊叫着跑上去,心疼的将他抱在怀里,但依旧止不住对方剧烈的咳嗽声。
这是有咳疾吧?岁宁抬眼扫了扫牌匾上的杨府二字,迈步上了台阶,抬手用力的敲了几下大门。
门板有些冰凉,坚硬的门钉被晨阳晃得很是刺目,与刚刚一路过来时见到的那些矮房大不相同,处处都透着豪气二字。
“谁啊?这一大早的。”浑厚的男音从门缝处飘来,带着满满的不耐烦。
“韩家媳妇,来送衣裳的。”岁宁隔着门板高声喊了一句,对方沉重的鞋底在地上磨了磨,朱红色的大门才被缓缓拉开。
男人穿着华丽的衣裳,不屑的眼神毫不掩藏的打量着她,门被敞的大了,对方敷衍着摆摆手道:“自己送进去吧。”说着,又打着哈欠走了进去。
岁宁迈过门槛,一眼便望到刚刚咳嗽不止的那个小公子,小公子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看得旁边的奶娘一阵心疼。
“你说这可怎么好啊,说是甘草熬碎了喝下管用,这都不知喝了几碗了,也没见有半点作用!”奶娘瞧了眼身旁站着的丫鬟,接连抱怨着。
岁宁见无人搭理她,故意放慢了脚步,竖着耳朵听了起来。
那丫鬟的表情也明显带着闷气,捂着心口窝小声嘀咕,“郎中请了好几个,都是实打实的骗子,老爷这几日经常发火摔东西,他要是不舒坦,咱们各个都得跟着挨骂。”
“麻烦问一下,这位小公子只是干咳吗?还有其他症状吗?”岁宁沉下一口气,挪着步子来到近前,盯着那涵儿看了几眼。
小公子面色发红,但露出的脖颈却是白皙光滑,显然那红是咳的太过用力才导致的。
奶娘和丫鬟互相觑了一眼,而后齐齐看向了她,见她穿的破衣烂衫也不太有心搭茬,只一脸不耐的点了下头。
岁宁忽略二人带着搪塞的态度和目光,一脸平静的回应道:“若只是干咳便不要服用甘草了,我看他年岁不大,甘草用多了对他并没什么好处。”
“你会医病?”奶娘闻声,视线中流露的鄙夷稍稍收住了一些,站起身又重新打量起岁宁来。
岁宁摇摇头,不卑不亢的态度中既没有谄媚,也没有巴结,只眉目疏淡的解释道:“不算,我只是略懂一些食补而已。”
性子急的丫鬟看着她,耸了下眉不解道:“食补是什么?从未听说过,生病不都是要找郎中的吗?”
岁宁移开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间屋子,门旁站着一位老妇,像是在等着她手中的衣裳。
她抱着衣裳卷,看向奶娘道:“可以试试蒸蒜,剥了皮的蒜瓣放在碗中,隔水一直蒸着,蒸到用手轻触便成碎末的那种,带着蒜汁给他一同服下,连着服用两日。”
说完,岁宁不在继续停留,直接走去了老妇那里。
“韩家媳妇,这两件是今早老爷和夫人刚换下来的外衫,上次用的澡豆还有吗?”老妇看着像是个老嬷嬷,面无表情的问了一句。
“还有一些。”岁宁把带过来的布单展开,将外衫包了进去。
对方递给她十文钱,斤斤计较的说道:“那就不给你澡豆了,那两件外衫不算厚实,五文钱洗吗?”
岁宁兀自低叹一声,颠了颠颇为坠手的衣裳卷,“洗,明日我便送过来。”
老妇什么话都没说,抱着那堆衣裳就回了屋里,岁宁重新路过奶娘身旁时,也没再低头去看她,迈出门槛,身影融入到集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