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治好了,给人留下的阴影,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磨灭的。
容迟向来心思重,沉默少言,即便是容薇,也很难看出他真正的心思。
得知这座宅子就是以后的家,小姑娘此刻心情正好,哪里有心思关注旁的,她人在亭中坐着,眼睛却停不住地到处张望,楼昭笑了笑,道:“莫愁若是喜欢,就四下看看,不必拘谨。”
容薇闻言立刻点了点头,雀跃地跑出去了。
容氏即将平反的消息传来后,容薇心头一块巨石落下,对这个帮助他们的公主也亲近了不少,在楼昭面前,便忍不住流露出小姑娘的本性。
楼昭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对身边的容迟道:“这两日看你情绪不高,是有什么难处吗?”
容迟审视她的表情,能够感受到,她的关切并不掺假。
但她的眼中,也确确实实,再看不出对自己的企图。
她曾经只是握着自己的手,便能默默把玩许久,为看他窘迫的样子,总爱说些暧昧的言语。容迟还记得,在沈康的生辰宴上,他受了重伤,昏迷前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紧张和惊惧。
分明,还是前不久的事情。
那些心意,究竟是被妥善掩藏了,还是,因为无法接受他如今的模样,无声消失了?
容迟这几日越发无法按捺住,那股子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的无名焦躁,像是沙漠中久行的旅人渴望水一般,想要从身前这人的眼中,看出区别于旁人的独一无二。
“其实,属下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他这样说道。
楼昭不解,疑惑地看向他。
容迟便道:“属下不介意那些身外名。朝中谁人不知,我本就是公主府的人,住在公主府如何,搬出来又如何?属下不会被这些流言蜚语影响,所以,殿下不必费心安排。”
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属下,愿意留在公主府。”
楼昭眨了眨眼,这话的意思,是不想搬出来吗?
她想了想,却坚持按照原计划:“你不介意流言蜚语,本宫却不能不考虑。本宫希望你轻装上阵,无后顾之忧,专心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她眼中的温柔坚定,看在容迟眼中,又令他有些迷茫。
她确实在为他考虑。而事实上,他并没有旁的选择。
如今的自己身无长物,拥有的一切都拜她所赐。收回或者给予,都全看她的心意,自己只能承受。
容迟不喜欢这种万事都不由自己掌控的感觉。她可以随时抽身离去,而身为区区幕僚和寄人篱下的客卿,他没有说不的权利。
改变这种局面的唯一方法,就是自己爬得够高。
一个寄居在公主府的区区客卿,和一个得到公主府支持的自由人,哪个身份能走得更长远,他当然很清楚。
这女子也很清楚,所以才做出这个决定。
沉默良久,他才低声道:“那么,属下便谨遵公主的安排。”
楼昭不知反派先生的纠结心思,见他想通了,便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即想起什么,从袖袋中取出一物,递给他。
容迟双手接过来,眼底浮现一丝惊讶。
是块触手温润的羊脂暖玉。
上头雕刻着容氏的族徽,一只盘踞的山鹰,并一个篆书的“容”字。
容迟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们容氏的信物,是从祖辈流传下来,从前由父亲随身携带的,原本会交给家族继承人大哥。
容氏被抄家灭族,这枚玉佩,也不知流落何处,没想到,有生之年,竟回到了他的手中。
楼昭解释道:“容氏的家财都被收缴进国库,即便是本宫,也不好轻易动用。只是这枚玉佩不知怎么流落出来,被我偶然得到了。现在物归原主,给你留个念想。”
容迟无言摩挲着这块玉,心中顷刻间有些赧然。
她对自己是全无保留的好,而他,却过分多思多虑,暗自揣度她的心意。
实属多余。
他将家族的信物妥善收好,起身拜谢。
楼昭只抬了抬手,将他虚扶起来,并未触碰到他的身体分毫,神色浅淡:“不必多礼。”
容迟手指蜷了蜷,笑意有些勉强。
这些日子天气晴好,绿满园和撷芳院西厢房都有仆从小厮进进出出,打包箱笼。
容华公子要搬离公主府,外出任官了!
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在府内快速流传开来。
这对兄妹进府时两袖清风,离开时,公主却有许多馈赠。不论兄妹两个如何推辞,楼昭只“无妨”两个字,便将两人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