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此时,群臣才忽然想起,蒙蔽君王的人,确实不是有过奇遇的宛华公主,而是陛下身边这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紫薇真人。
果不其然,楼昭看向延熹帝身后面色骤变的紫薇真人,扬声喝道:“牛富阳,你是江州人士,原本家道殷实,却整日游手好闲,吃喝嫖赌,荡尽了家财,是江州城里远近闻名的无赖泼皮。是谁给了你狗胆,竟敢伪作道士,混进宫来,蒙蔽我父皇!”
那紫薇真人被道破了身份,面上闪过一丝惊慌,但紧接着就镇定下来,强笑道:“公主殿下,怕是认错了人,贫道乃东阳山清平道观的居士,山中修炼数十年未曾入世,并不认识你说的什么,江州牛富阳……”
楼昭冷哼一声,看向面色阴沉下来的延熹帝,继续道:“父皇明鉴,仙人托梦告知儿臣,言之凿凿,说这牛富阳一身神乎其神的方术道法,皆是从一名跑江湖的老道处习得。儿臣斗胆,借了容华容大人几个护院家丁,昨晚将那老道士给捉住了,求父皇恩准,让那老道进殿对质。”
牛富阳还想狡辩,但听到那老道被捕,面色骤变,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滚了下来。
延熹帝见了,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沉声道:“传。”
容迟带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老道,来到了勤政殿,站在了楼昭身边。
楼昭与他对视一眼,便若无其事地切开了视线,看向那老道,朗声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被带上殿来?与那上头的牛富阳可曾相识?都一一说个清楚!”
那老道哆哆嗦嗦,看向紫薇真人的目光淬了毒般阴狠。
这老道姓张,自称清净道人。他当场指认,那紫薇真人牛富阳原是他两年前收的徒弟,原本师徒关系融洽,清净道人将一身本领悉数相传,没料到教会徒弟饿死师父,那牛富阳竟悄悄卷走他的财物,于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悄然离去,许久未见,原来在京城谋了好前程。
清净道人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演了他的诸多绝学。
什么妖鬼显行,什么灯焰化蛇,如同变戏法一般,唬得一群见多识广的大臣们也不禁啧啧称奇。
但这些都是雕虫小技,紫薇真人之所以被延熹帝宠信重用,不是因为这些粗陋的法术,而是因为他手握一种起死回生的灵药,和所谓长生不老的仙方。
长生不老无可验证,那起死回生的秘药,神奇的效力却是延熹帝亲眼目睹过的。
清净道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出了他保守一生的秘密。
“这牛富阳是不是当着陛下的面,杀死一人,再用秘药使其起死回生?真相再简单不过,关窍就在他杀人的手法上。他看似杀人,其实只是使了一个障眼法,重击了试法者的胸口要穴,使之闭气昏迷,做出一番假死的表象,那所谓秘药,只是枣泥捏成的糖丸,服用的同时,只需为昏迷者做一番推拿,自然就醒来了。”
为验证他所言非虚,清净道人当场选定了一名禁卫,施展了“起死回生”大型魔术。
看清真相的延熹帝面沉如水,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除了手握秘药,紫薇真人,占卜也特别灵。
他说某地有祥瑞,几日后,当地官员便果真上奏报喜。他说某处有异事发生,派人去寻,自然所言非虚。说清从前事并不稀奇,说清将来的事情才神奇,紫薇真人曾多次言中素不相识的宫人言行。
如今想来,这些神技并非这牛富阳有什么特殊本领,而是他背后,有许多配合他演戏的人罢了。
延熹帝怒极反笑,今日当着文武大臣的面,他被这个所谓的紫薇道人骗得团团转,面子里子失了个精光。
“拖出午门,斩立决。”
说出这个结论,便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延熹帝猛地站起身来,却因为突然袭来的头痛身形微晃。卫信眼疾手快,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瞪了一眼。
他没记错的话,当初举荐紫薇真人,这位大伴可说了不少好话。
延熹帝拂袖而去,被抛下的卫信心中涌现前所未有的不安。
他是个无根之人,唯一能够依仗的东西,便是帝王的信任。可今日开来,他已经失去了立命之根。
早知如此,为何当初非要踏上皇长子的贼船?
卫信心中第无数次暗自悔恨。
楼昭跟着延熹帝,来到御书房。她要向皇帝请罪,为了她说过的那些话,让帝王丢了脸面。
延熹帝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些审视,问道:“仙人托梦一事,究竟是真是假?”
楼昭被盯得毫不心虚,不卑不亢地说:“儿臣不敢撒谎。”
延熹帝的眼中,流露浓重的失望。
受天命,以逾万民。却连长生不老都不能实现,这个皇帝,他又能做几天?
他挥了挥手,将楼昭遣散了。楼昭只当他心情不好,没有在意,没想到,容迟不久之后就得到消息与她分享,说这位陛下,又开始传召其他的方士。
没了紫薇真人,还有纯阳真人、凌霄真人,公主能遇仙,他身为帝王,凭什么不行?
既然开始了这条路,延熹帝就不会轻易放弃求仙问道。
楼昭也并不强求,事实上,不久之后,延熹帝就让人颁布了让容迟担任吏部尚书的圣旨,既然她的目的达到了,又何必强求其他?
让楼昭意外的是,沉迷修仙的人,除了延熹帝,还有一个沈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