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罢,江湛懒漫道:“赏。”
舞女们领了银子,对着江湛行礼谢恩后就离开了,谢莲最后上前,先走到兰画面前,问:“师父,可不可以借我一杯酒?”
兰画点点头,递给她一个新的琉璃杯,谢莲斟了满满一杯,走到江湛面前,单膝跪在他的脚下道:“王爷的救命之恩,莲儿没齿难忘,今日有幸又见到王爷,不知道有没有荣幸敬王爷一杯。”
江湛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是她的徒弟?”
谢莲顿了顿,而后反应过来,王爷口中的“她”是谁,忙回道:“是的王爷,莲儿跟着兰倌人学古筝有三年了。”
“起来吧。”江湛伸手拎起自己的酒杯。
谢莲大喜过望,王爷这是愿意和她碰杯的意思,她慌忙起身,人还没站稳手就往前擎,身子就势往前靠,谁知她今日穿的纱衣裙摆过长,绊住了脚,这猛一向前,脚下不稳,整个人朝着江湛怀里扑去。
江湛眼疾手快,甩过去一个软枕支撑住了谢莲下落的身子,她后退半步堪堪站稳,只是手里满满的一杯酒,悉数洒在了江湛的蟒袍上。
谢莲吓的花容失色,惶然跪下,娇柔道:“王爷恕罪。”
其他人听见响动,纷纷看过来,只见江湛胸前那张牙舞爪的金蟒被淋了红色的果酒,已经失去了原来的颜色。
“大胆!”一个年纪稍长的锦衣卫威声喝道:“王爷的蟒袍乃陛下所赐,玷污一毫都是重罪,现在蟒纹尽毁,尔等是不想活了么?”
谢莲听到这番话,仿佛被吓傻了,整个人呆若木鸡。
兰画赶紧起身,走到江湛面前,睁大了一双美目,仔细看他官袍上的印渍。
少女勾着头,因喝了一碗果酒的缘故,后颈露出的那一片雪腻,染上了浅浅的红,红色一团团洇开,顺着脊柱曼延到衣下看不见的地方,男人喉结缓缓滑动,移开了目光。
谢莲看见兰画仿佛见了救星,抱着她的腿,呜咽道:“师父救我,师父救我。”
谢莲是兰画教的第一个徒弟,虽小心思有点多,品性上却没什么大问题,又是十大金钗之一,画舫需要她,所以无论如何兰画都得保住她。
兰画直起身子,看着江湛的眼睛,缓声问:“这蟒袍,就没有第二件?”
她今日从梧桐山开始,声音温婉,很是和气,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的态度,判若两人,江湛审视着她,目光玩味。
兰画被江湛盯的极不舒服,却也只能咬牙忍住,不管是为着北璟的身世,还是为着谢莲,都不能得罪江湛和这些锦衣卫。
见江湛迟迟不回话,宴行小心翼翼搭腔,“这御赐之物,哪来的第二件。”
华春风在一旁着急,出主意道:“我找全京城最好的绣娘,在这衣服上重新绣一个蟒纹是否可行?”
布料上的酒渍洗洗即可,就是这织线里的酒渍难清理,拆下来重绣恐怕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那锦衣卫又喝道:“这蟒纹用的是御供金丝,绣娘好找,你到哪去找这种金丝?”
华春风登时傻了眼,一脸愁容的低下了头。
谢莲连连抽噎,“师父,我不想蹲大牢,你救救我。”
兰画听的揪心,一时也没了主意,踌躇半晌准备再去求求江湛,这时却听北璟对华春风道:“你去找绣娘,御供金线我想办法。”
华春风愕然,江湛亦抬眼看向北璟。
兰画心里一落,北璟十有八九是先太子,皇家出来的人,自然有御供金丝,可如此一来,他不就暴露了自己?
“你一个商人,哪来的御供金丝!”兰画瞪着北璟,因着心里慌乱,话音也不觉抬高,“这事你们都别管了,我有的是法子。”
说完,她看向江湛,心里有一点虚,“王爷请跟我来。”
江湛目中一震,敛起长睫,声音漠然,“什么法子,在这说即可。”
兰画低首垂眸,用小指勾住他的袖子,一点一点的往外扯,“王爷还怕我一个小女子不成。”
江湛眸光冷戾,盯着眼前的女子,她绝情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誉王爷生来恃才放旷,没有得不到的东西,从没想过有人不惜背井离家、散尽金银、沦落风尘只为逃离他,那一刻,他有种自尊被打的稀碎,踩进泥水的感觉。
看着此刻判若两人的女子,他眉眼乌沉,凛若霜雪,那种自尊被辱的感觉一点一点撞向他的心房,煎熬着他。
但,鬼使神差般他被那双小手拉走,跟着她走到后院,进了她的闺房。
阖上门的那一刻,兰画微微舒了一口气,她刚转身,猝然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男人眼瞳乌沉,仿佛是吞噬人心的暗夜,眼波又如冷谭,在看不见的深处,仿佛有惊涛骇浪。
兰画下意识捂住了胸口,压住几乎跳到嗓子眼的心脏,她刚才只想着帮别人脱困,却没想自己该如何面对这个罗刹。
“你...你把衣服脱掉。”兰画故作平静道。
“嗯?”惊讶过后,江湛仿佛又瞬间明白了,他提眉,“本王从没自己脱过蟒袍。”
兰画扯了扯嘴角,硬着头皮走到他面前,有一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悲壮,江湛肩宽体壮,又身着墨色蟒袍,兰画此刻站在他的面前,仿佛被一团乌影拢的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