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蓝天空,风扯着几朵白云缓缓飘走,烈日暴晒将树叶晒的干瘪,知了为了躲避毒辣的阳光,躲在密密繁繁的树叶底下聒噪地鸣叫。
整个大地好似蒸笼,但古堡内却分外阴凉,就算不开冷气,炎炎热气也无法蔓延到古堡里面。
“你要去宋宅疗养?”杜念之脸色有点难看,他站起来说道。
“姐姐,不去不可以吗?”杜秀秀也面露难色,哪怕知道不该这样任性,但她就是舍不得顾蘼离开。
当初他们搬到古堡这边来,就是因为这里山清水秀,冬暖夏凉,为了给顾蘼更好的居住环境,他们才搬到这里的。
更何况,搬来的这些时日,他们也细心体贴地照料顾蘼,顾蘼的病情也没有恶化,虽然体质还是一如往常的差,前些日子,还发了一场高烧,但也没到要换地方疗养的地步。
“宋伯伯那边研究出了一种新型的治疗方案,说不定有根治的法子。”
顾蘼揉了揉伏在在她膝上的杜秀秀头发,轻声细语地继续说道:“我去也是待一两年,又不是不回来,更何况,你们寒暑假的时候也可以去看望我... ...”
顾蘼并没有点明,她不是杜家人,不可能永远都待在杜家,如果她说出这句话,杜秀秀和杜念之估计会炸。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热茶,氤氲起的水雾遮住她的眸色,她这一去可能不复返,如山风拥吻云蔼,薄情的很。
一两年后,任务早就完成了。
在此之前,她会为她的少年编织一场美梦。
但,顾蘼没想到的是,半途之中会发生意外。
杜家夫妇回来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孩,杜家夫妇领着英俊沉默的少年,跟着顾蘼他们介绍说道:“他叫乌桓,是你们的哥哥。”
“以后你们要好好相处。”杜父微微发福,笑起来十分和蔼可亲。
稍微剪了一下刘海,其余头发扎在脑后成低马尾,他鼻挺眼身,五官如同水墨般的,但又不掩其锋利,穿着白色衬衫和背带裤,宛如活在十八世纪的骑士少年。
杜念之立马跳出来,咬牙切齿地说道:“不行不行!我不认可。”
“杜念之,你的家教呢?”杜母厉声呵斥说道。
杜母穿着一身小香风款式的西装套裙,耳边戴着极具气质的珍珠耳环,身上透出职场女强人的气场。
他们和老同学宋坤交谈,得知他要收养一个孩子,两人在吃饭期间就谈起这事。
宋坤不过是看在顾父的面子上收养,他无儿无女,听说顾家独女想要多个陪伴,但顾父顾母又常年在国外,他们对这唯一的女儿万分愧疚和疼惜,就想让顾蘼身边多个玩伴。
给乌桓镶上一个姓氏,不过是面上好看罢了。
宋坤倒是愿意卖顾父这个人情,他是宋家的旁支也没什么好贪图的。
将少年的照片递给杜父杜母一看,他们看了照片上的人忍不住大惊,因为照片上的少年跟他们十五年前遇到的救命恩人长的有九分相似,几乎不用鉴定就能肯定他们有血缘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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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年前,杜氏夫妇和长子杜仪鸣在一条山路上发生严重的车祸,车子直接翻倒到山上的斜坡。
他们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头破血流,作为父母的本能,还是最后的关头将年满十岁的杜仪鸣护在怀里,但车子的车头着火了,他们能闻到汽油的味道。
眼见火势蔓延,但身体也无法动弹。
穿着一身高领黑衫的英俊男人出现在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山野之中,一开始他们还以为是死神来了,但后来男人将他们拖到安全的地方,他们在陷入昏迷之前,模糊地记得男人临走前还在杜仪鸣的额前点了点。
如果不是他们醒来的时候,看到杜仪鸣的额前有点似朱砂的血迹,还误以为那是一场梦。
这件事他们没有跟杜家三兄妹说过,而杜仪鸣似乎也忘记那场意外。
这么些年来,他们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救命恩人,但一直石沉大海,没有一丁点关于救命恩人的信息,就像他从开不存在这个世界。
直到他们看到乌桓的本人,才确信那不是一场梦。
有杜父杜母的压制,杜念之和杜秀秀就算在怎么反对,也无济于事。
晚上,杜仪鸣回来对这件事倒不是很反感,家里多一人少一人,都不会影响到他实际上的地位。
比起乌桓的到来,他更关心的是... ...
书房内,顾蘼静坐在沙发上,她端起茶杯在喝茶,似乎对古堡里面多了一人的事并不讶异。
杜仪鸣没有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而是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黑沉沉的山林,突然,开口说道:“你要离开?”
“宋家那边出了新的治疗方案,我想尝试。”顾蘼一脸平静地说道。
杜仪鸣视力极好,能清楚地看见顾蘼微微垂首喝茶时,挽起的头发垂落在雪白颈侧的几缕发丝,白的愈白,黑的愈黑。
“那你现在还想去吗?”杜仪鸣问道。
“他来了,你还想去吗?”直到杜仪鸣说这一句,顾蘼才抬起眼眸对视上他。
琥珀眼眸宛如泡在泉水底下的宝石,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的。
杜仪鸣忍不住轻笑起来,他长得俊美,笑起来极容易蛊惑小女生,温和而疏离放在同一人身上,就有种让人想靠近的魔力。
但这种魔力对顾蘼来说不会奏效的,她的心啊比风还凉。
没有问为什么,顾蘼喝完手里的那杯茶,就起身离开了书房。
杜仪鸣要是察觉到乌桓的存在,就有一万种方法知道这段时间她和乌桓在一起,毕竟古堡的主人是杜仪鸣。
顾蘼走后,杜仪鸣才缓缓走到书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照片,里面全部都是顾蘼的日常照,吃饭的、看书的、绘画的、弹钢琴的等等。
最后还有几张在古堡后院,阴郁少年斜躺在清冷温柔的少女裙摆上午睡,而少女一脸笑意地轻轻抚过他的发梢,还有少女站在少年旁边,似在指导少年看书学习,还有少女眉眼弯弯,给少年喂食小蛋糕,两人相视一笑... ...
他们两人的举止说亲密不算太过亲密,这些举动,杜仪鸣也曾看过顾蘼对杜秀秀和杜念之做过。
或许,少年对顾蘼来说就是一只打发时间的小猫小狗。
杜仪鸣真正在意的是顾蘼想要离开他,这是他绝不允许发生的事情。
第37章 古堡的幽魂07
就算乌桓对人情世故再怎么不懂, 也能感受到这个家并不欢迎他。
顾蘼对上他那双子夜般的眼眸,问道:“怎么了?”
乌桓将脸庞搁在顾蘼的手掌中,阴郁少年侧脸轮廓被窗外的斑驳光影渡上一层暗蓝的色调, 室内的金铜摆钟摇晃, 时针滑向一刻, 掌心温度温热柔软。
他望向她的目光无比虔诚, 如同信徒在仰望他神明。
顾蘼眉眼很柔和, 宛如傍晚时刻有风正轻柔地摇晃花枝,满天烟火在慢慢地漫游在她的琥珀眼底,无比多情而又显得薄情疏离。
眼睫扫过, 掌心传来细微的痒意,少年俯首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落下一吻。
顾蘼心头微微一动,怔住了一会儿, 望着乌桓后脑勺扎的小马尾, 穿着白衬衫马甲, 果真宛如骑士在向他的信仰献上真心,太过纯粹, 这让顾蘼有一瞬的动容。
不过, 转瞬成空, 也只是湖面泛起涟漪。
——无比虔诚的爱意
——但是, 还远远不够
【叮——检测——检测——】
【攻略目标好感度已经达到80%, 请宿主再接再厉。】
“感觉太幸福了,有些不真实... ...”
乌桓望着顾蘼说道,执起她的手搁在心脏处, 说道:“这个有种奇怪的感觉, 感觉被填满了, 但又没有被填满... ...”
顾蘼弯起唇,笑容如她微卷的长发般的美丽,轻声说道:“我教你——如何爱人。”
纤白手指挑起阴郁俊秀的少年的下巴,指腹揩过他的线条分明的下颌线,顾蘼陡然凑近,对视上一眼,接着又垂下乌黑浓密眼睫,在眼睑下方投下浅浅的暗影。
视线不动声色地划过乌桓的薄唇,还有他上下游移的喉结,乌桓脊背崩得紧紧的,屏息愣住,身躯僵直如同纹丝不动的石雕。
能感受到清美的少女呼过来的气息,耳边仅有猛烈的心跳声还有她下达命令的声音。
“吻我。”顾蘼说道。
乌桓轻轻地用唇触碰少女柔软的唇瓣,触及即离,惶恐惹她生厌。
“太过小心翼翼,会让你想要的东西溜走。”顾蘼说道。
脑海里这句话却和一男人的声音重叠,似在教导她说道:“过于谨小慎微,却不主动出击,你永远不会得到想要的的。”
少年吻得凶猛且笨拙,大有要将顾蘼吞噬的架势,似乎顾蘼那一词刺激到他,又或者是少年迫不及待想证明什么。
顾蘼的眼角微微泛起瑰丽的胭脂红,但那并不是因呼吸不流畅引起的,三楼的小书房的玻璃是有三色玻璃镶嵌成图案,日光透过红的薄玻璃,斜斜地倾泻一束红光到顾蘼的身上,美人如画。
“接吻不是这样接的。”顾蘼忍不住笑道,接着顾蘼拍了拍乌桓的头,说道:“喜欢一个人要对她温柔些。”
“在喜欢上别人之前,先爱自己。”顾蘼的手指摁在乌桓的额头上,顺着往眉骨滑过去,接着说道:“要是别人不喜欢你,就及时收敛,死缠烂打会降低你的格调... ...”
乌桓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因为顾蘼这话漫不经心,更像是在对他警告。
“我可以学。”乌桓现在就像一条害怕被抛弃的小奶狗,为了讨得欢心,收敛起锋利爪牙,温顺和天真从来都是他的假象。
乌桓扬起头,欲亲上去,不再让顾蘼失望,想要表现自己最好的一面,他总感觉顾蘼就像一阵风,抓不住,触不到。
“你们在干什么?”
门外忽然响起少年的声音,哪怕他尽量克制,依旧可以听得出他在拼命压制自己的愤怒。
杜念之垂在身侧的手捏成一个拳头,手背爆起青筋,面色奇差无比,像是从一滩墨汁中捞起般的,但他的愤怒不是对坐在贵妃椅上的顾蘼,而是对那毫不知廉耻的杂种。
或者对顾蘼也存了一两分怒气,但是他根本就不敢对顾蘼发泄。
“你怎么来了?”顾蘼问道,她不知道杜念之站在门边看了多久。
乌桓起身站在顾蘼面前,挡住杜念之的视线,现在他脸上的表情可没刚才那么纯良,阴沉沉的,像是雷雨天气中的沉甸甸乌云,目光若刮起的阵阵阴风,让人心生寒意。
对视上一瞬,就点燃了杜念之心头上的怒火,如往火堆浇油。
杜念之霎时变得怒不可揭,大步流星快速跨步过去,一手揪起乌桓的衬衫衣领,另一只手抡起拳头,朝着乌桓的侧脸狠揍过去。
乌桓挨了一拳,眼眸忽然闪过一层黑雾,目光沉沉地盯着杜念之,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在看活物。某一瞬间,杜念之全身像是定住了,手脚仿若被什么东西桎梏住,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似冻住般的,血液不流动,手脚都僵住。
“阿桓。”
顾蘼的手轻轻地搭在乌桓的肩上,霎时间,乌桓收敛起那股危险感,感触到柔软的手触及脸颊,脸上又重新挂起无害的神情。
“你没事吧?”顾蘼问道。
映入眼帘的是乌桓的清澈眸光,锐利眉眼水墨般的好看,嘴角破了一点皮,殷红的血落在少年的脸上,宛如刚吸完血的吸血鬼,俊秀的,锐利的,阴冷的。
乌桓见到顾蘼眼中的担忧和关心,脸颊泛起的痛意,但他的心却像喝了一整杯的蜜糖水,甜滋滋的,因为他看到顾蘼眼底的心疼。
“不疼。”乌桓说道。
空气的冷凝消失,杜念之感觉身体的停滞消失,目光不善地盯着乌桓,若不是有顾蘼在场,他大有从上去将乌桓摁在地上狂揍的架势。
“你将你的脏手从她身上移开。”杜念之见到乌桓将手搭在顾蘼的肩上,一副虚弱的神情,妈的,真TM会装,装给谁看,以为他眼瞎,看不穿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心思,我告诉你的,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样子,收起你的那点小九九,不然... ...”
杜念之语气充满了威胁,但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顾蘼打断了。
“念之,够了。”
顾蘼的声音里藏着一两分冷意,杜念之还想说几句,但对上顾蘼的眼神,话就堵在嘴边,什么问责的话都说不出,心仿若沉到河底,像是有人拿起重锤将他的心砸到稀巴烂。
她望着乌桓的眼神有爱意,那是护着宝物的眼神,杜念之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站在顾蘼的敌对面,这视线太过陌生,将杜念之打入深渊也不为过。
“你喜欢他?他有什么好的?”杜念之咬牙切齿地质问,但顾蘼却吝啬地不愿意施舍半点爱意给他。
顾蘼喜欢乌桓,这比顾蘼和杜仪鸣在一起,更让他难以接受。
一个孤儿。
一个无父无母的寄人篱下的孤儿。
完全就配不上顾蘼,顾蘼是他捧在手心中的白月光,皎洁无暇。而乌桓就是枯枝烂叶的泥土,有什么资格和顾蘼在一起... ...
如果他都能和顾蘼在一起,那他是不是... ...也可以。
“是,我是喜欢他。”
顾蘼这一句话,相当于给杜念之判了死刑,如一桶冰水将他从头到脚浇到冰凉透体。
似乎察觉到杜念之的心意,顾蘼接着又软下声音说道:“我一直都将你当做弟弟。”
“我不想当你的弟弟。”杜念之感觉有一把嫉妒的焰火将他的身心烧得俱毁,望着顾蘼的眼睛,日光微醺的辉光照不进她的眼瞳,似笼罩一层清淡寡然的薄雾,氤氲袅袅,水汽凉意。
杜念之忍不住问道:“难道你对我就没有一点喜欢吗?”
回想之前在书房内顾蘼喂给他的那颗蜜糖,现在他的心就像被塞了一把黄连,苦到了心里。
温柔只是顾蘼粉饰她薄凉的假面,她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