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态度转变自是让太子愣了一瞬,而后试探地唤了她一声:“纾儿?”
仿佛是在确认着面前的人是不是她。
“妾身在呢。”许纾华应着撩起眼皮来,抬手为他整了整领口的褶皱,面上的表情仍旧淡淡的,“吉时快到了,殿下也该启程去将军府迎新侧妃了。”
傅冉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见面前的人儿盈盈地行了一礼,“妾身还要去前厅准备喜宴,先行告退。”
他话都尚未说出口,眼中便已只剩了那人的背影。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那背影中带了冷漠与疏离,是这半年来许纾华身上所没有的。
傅冉怔怔地站在原地,直到那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的拐角,才沉声开口问了一句:“李卯,你说她这是累着了,还是吃醋?”
“这……奴才也不知。”李卯有些为难。
“她从前可从没与孤闹过脾气,孤还想着她那些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他微眯了眯眸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凝云殿的牌匾,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如今看来,是当真了。”
虽说许纾华以前不止一次同他说不介意他再纳侧妃良娣,可如今到底也还是因了这事同他摆脸子,便证明着还是在意的。
既是在意,便是对他情根深种。从前那些娇柔做作便也都说得通了。
李卯在一旁听着也只能皱眉,他将这后宫的女人看得都十分真切,唯独这位许侧妃,他无法确定。
她仿佛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又手段高明。时而意有所图,时而无心权利,令人捉摸不透……
可这些也并非他一个奴才需要考虑的。
这会儿李卯只躬身提醒道:“殿下,吉时快到了,确实该启程去接新侧妃了。”
“恩,走吧。”
*
东宫的喜乐奏着,乾晖宫内都听得真切。
寝宫里只有三人。
许纾华垂下眉眼替皇后将手巾拧了半干,递到跟前。
陈湘语接过手巾,俯身轻柔地给半半床上那人擦着脸颊。
她眉眼温和,带着从前那人总是夸赞好看的笑容,“陛下,可听到东宫那边传来的喜乐了?是沈将军的女儿嫁给了冉儿。您与沈将军这么多年的情谊也总算是有了个牢固的延续。”
她说着又捧起皇帝的手,轻轻擦拭着那泛起异样皱纹的每一寸皮肤。
许纾华候在一旁,眼看着半半床上躺着的那人面色苍白消瘦得不行,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她从前一直没得空来乾晖宫看望,还以为皇帝尚且能够说话,不过是身子骨大不如前,可如今看来已是气若游丝。
上一世的先帝虽然也病倒在榻,却尚能撑上两年。可以眼前的情况看来,怕是连一年都难。
若是这般,那傅冉岂不是要提前一年登基?
她的计划也要提前准备了……
“纾儿。”她正想着,思绪便被皇后的声音打断。
许纾华忙应了一声,“妾身在,母后有何吩咐?”
陈湘语连眼都不曾抬,仍旧望着那人日渐消瘦的脸庞,“过来看看你父皇。”
“……是。”许纾华跪在床边,这次将皇帝的脸色看得更清晰了些。
薄且泛着病态白的皮肤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游走,细如丝,动得缓慢——
她身子一僵,脊背忍不住阵阵发凉。
“母后,这是……”
“是蛊毒所致。”陈湘语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对此事早已司空见惯。
她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人的皮肤,便见那一处的细丝疯了一般地聚集到一起,皇帝的脸色开始泛起青紫。
许纾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望着皇后松了手,皇帝的脸色又恢复了起初的苍白。
她本来还不能确定姨母为何在今日将自己叫来陪着看望皇帝,眼下总算是明白了几分。
“纾儿,此事只有你我知晓。”陈湘语淡淡开口,眸中的情绪带了些许悲伤,望向跪坐在脚边的许纾华,“姨母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 ,定然不会将今日所见说出去的,对么?”
许纾华隐在袖内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压下胃里的恶心感。
她脊背僵硬着点了点头,“妾身什么都不曾看见,亦不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