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聪明啊,略施小计,他们就自相残杀,都死了,没别的继承人,老东西恨我也舍不得杀我。”阿城笑笑,并未多言其中凶险,怕姐姐担心,“姐姐不必找了,那老东西被我软禁在寝殿里出不来,人已疯了一半。”
用过午膳,徐琬才跟着阿城一起,见到传闻中的西柔国君,也不知是真疯还是装疯,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西柔尚白,他一身雪衣,须发花白,看不出一丝帝王之气。
就是这样一个人,毒死了周眠星?
“阿城,你打算如何处置他?”徐琬问阿城,语气复杂。
按理,这人是她亲外祖,可这个外祖父杀了她母后,即便周眠星不是个好母亲,却也怀胎十月生下她,于她有生恩。
望着半疯半傻的西柔国君,她不知还该不该报仇。
“若姐姐没来,我本来是想看他继续装下去的,也算是顶有趣的游戏。”阿城轻笑道。
“装下去?”徐琬愕然。
“姐姐没看出来吗?他在装疯卖傻。”阿城说着,西柔国君疯癫的举动忽而顿住,乱发下浑浊的眸子毒蛇一般游扫过来。
“如今姐姐也在,我改主意了。”阿城揪住西柔国君的乱发,盯着他吃痛狰狞的老脸,慢条斯理道,“姐姐,你说让他服下母后喝过的毒酒,是不是最好的了断?”
毒酒是徐琬亲手斟的,递到阿城手上时,她纤柔的手微微颤抖,眸中泪光莹莹,不为西柔国君,而是想到了周眠星死前的模样。
被自己尽忠一生的亲人赐死,她当时一定很痛苦。
“你的女儿,我们的母后,她不是个好娘亲,却是西柔最好的公主,她为西柔而生,西柔却成了她埋骨之地。”徐琬深吸一口气,握着阿城持酒的手,猛然将毒酒灌入西柔国君口中,愤然道,“你这么喜欢抢别人的江山,如今便好好尝尝失去所有的滋味!”
出皇宫时,依然没有惊动其他人,他们本就是悄悄来的西柔,若被人发现,多少会有麻烦。
“谢谢你。”徐琬望着赵昀翼,忍不住去猜,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他究竟做了多少。
一声谢谢或许太轻,她愿意用一生去陪伴他。
曾经,她觉着那些一心一意只爱一人的女子太傻,如今却只觉她们可怜,心意没错,只是错付了人。
“不难过了?”赵昀翼拥住她,轻道,“我们回家。”
西柔气候与岱国大不相同,白日炎热如仲夏,夜里寒凉似深秋。
月明星稀,赵昀翼身上玄色披风绣着盘金云纹,迤逦的线条流动着月华,同她颈侧轻晃的南珠耳珰相映生辉。
满朝文武入金陵前一日,他们悄悄潜回,风尘仆仆,可徐琬不觉着累。
望着烟霭远处隐约可见的金陵城墙,徐琬眉眼含笑,她不再是深闺里娇娇柔柔的小姑娘,也不再是东宫里困兽似的可怜人,她浑身都是力量和底气。
周城长大了,她也成长了。
“昀翼,你说,父皇母后看着我和阿城,能不能安心?”一不留神把心里话问出来,徐琬又觉傻气。
父皇和母后到了天上,也不会一起看着他们的吧?
“琬儿还是太过纯善。”赵昀翼轻轻吻了吻她轻雪似的眉心,仰起头,同她一道望着天边缀着的星子,“我从不在意赵重岳安心不安心。”
即便赵重岳曾给过他微薄的父爱,即便赵重岳并非全然冷血,竟给母后留下退路,允陈云桓在母后身边二十年,却没有真的阉了他。
赵昀翼收回视线,漆眸缱绻落在她婉丽眉眼:“只要琬儿在我身边,我便安心。”
回到雨花行宫,赵昀翼把华璋殿改成了御书房,并未在紫宸宫设置寝殿,徐琬的寝殿便是他的寝殿。
冰辉阁这边收拾妥当,用罢晚膳,仍未见着赵昀翼,徐琬忍不住走上连廊,想离华璋殿近些,听听他在忙些什么。
连廊上,棠棣花又开,茜红雪白簇在一起,徐琬身上的红白间色裙正巧应景,与开得正艳的棠棣花融为一体,似是月华滋养出的花精。
华璋殿二楼,赵昀翼正同几位文臣议事,忽见一臣子朝他身后的窗棂外望。
言谈之余,赵昀翼略想了想那臣子视线所指的位置,是连廊?
思及此,赵昀翼猛然回头,朝连廊方向望过去,果然见徐琬身姿袅亭立在连廊上,正朝华璋殿望过来。
夜风吹动棠棣花,花瀑一般,吹动她间色罗裙,裙摆翩然,似花瀑激起的层叠波浪。
御案那边,一名老臣仍在说着什么,赵昀翼没插话,似听得认真。
待那老臣说完,赵昀翼忽而站起身道:“朕知道了,此事爱卿自行裁夺,朕相信爱卿。时辰不早,众爱卿且先回府安顿,明日早朝再议。”
说罢,盯着那几位大臣,只等他们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去连廊。
偏方才说话的老臣,似乎还有话没说完,刚要开口,被另一位臣子拉住,这才齐齐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