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枝缩了缩肩膀,赶忙拿团扇掩唇噤声。
望着白羽往花几方向走,菱枝悄然冲她背影吐了吐舌头,攥着团扇,往冰盘边靠了靠。
白羽手持花剪,细细整饬着怀中花束,一支一支把它们插入大铜樽里,时不时侧首往屏风方向扫一眼,目露忧色。
徐琬睁开眼,入目是鸭卵青烟纱幔,北牖下清风徐来,纱幔被吹起重重涟漪,似春水微皱。
纱幔顶端悬着一只淡棕小藤篮,藤篮边缘探出一枚重瓣栀子花,开至荼蘼,洁白娇柔似美人面。
清新花香与薄衾间幽靡的馨香融为一体,钻进鼻尖。
怔愣片刻,徐琬眨了眨眼,眸底浮出清清浅浅的笑意,如曦光照在澄澈水底的东珠上。
她仍在自个儿闺房,真好。
腹部传来一阵咕噜声,徐琬无奈一笑。
捂着肚子,身子半支起来。
正待唤人,便见白羽面上带着笑,立在屏风侧往里望:“小姐醒了?”
不等徐琬回应,白羽已快步朝跋步床走来,素手撩起纱幔一角往玉勾上扣去。
柔软纱幔晕染着花香,柔雾似地堆垂在床沿,柔雾侧露出半张新荷似的小脸。
菱枝眼前一亮,眸中喜气往眼尾眉梢蔓延:“小姐气色这般好,应是大好了!”
见她站着不动,白羽回眸,冲菱枝横了一眼:“琉璃持壶里新调的暗香汤,快给小姐斟一盏来。”
徐琬病了几日没下床,菱枝见她能自己起身,可不高兴坏了?
当即喜滋滋应了一声,回身无意中踢翻了锦凳,也顾不上扶,斟了盏暗香汤,眉开眼笑奉给徐琬。
“莽莽撞撞,不像话。”白羽哭笑不得,瞪了菱枝一眼,又回身细致地服侍徐琬。
徐琬抬手,纤长细指轻轻搭在白羽小臂上,由她扶着坐直,柔柔笑道:“别怪她,她也是高兴。”
葱绿衣料上轻轻搭着的葱白柔夷,未染丹蔻,指尖透着天然浅粉,如凝珠辉。
只匆匆瞥了一眼,白羽便忍不住心颤。
小姐生就这般容色,仿若清莲汲取水月灵气成了花精。
模样出挑且不说,还有一把得天独厚的好嗓音,说起话来,如春雨细敲花枝,清缓细柔不见一丝黏腻。
幸而长在徐府深闺,若是在寻常人家,早被有权有势的郎君抢了去。
徐家是金陵首屈一指的皇商,还有司礼监的陈大人撑腰,任小姐如何低调行事,自去年及笄起,上门求亲之人也是踏破了门槛。
老爷夫人把小姐捧在手心里,轻易不肯许人,拖了这一年多,料想亲事只在这一两年,也不知要便宜哪家郎君。
白羽抓起细水纱引枕,垫在徐琬背后,眸光无意中自她身前扫过。
却见她雪青色细绫寝衣领口微微散开,露出一抹玲珑雪色。
白羽匆匆移开视线,耳尖微红,小姐又长开了些,甭管嫁与谁家郎君,定会被放在心尖上宠着的。
徐琬沉浸在回忆里,自是没留意白羽片刻的异样。
琉璃盏中,梅香幽然,徐琬蜷长的眼睫微微敛起,遮住眸中闪动的水光。
菱枝这傻丫头,也曾在冬日里跪在东宫,求太子妃派府医替她瞧瞧风寒,太子妃让菱枝在雪中跪了大半日,才允府医来替她诊治。
后来,她身上退了热,渐渐好起来,菱枝却染了风寒。
徐琬去求太子妃,连太子妃的面也没见着,只可怜了菱枝,生生折在东宫重重朱墙里。
清冽梅香混着香甜槐花蜜滋润着肺腑,将纷乱思绪冲淡了些,徐琬倚靠床头细水纱引枕,饮了大半盏。
久违的味道,是她夏日晨起惯饮的。
菱枝见她停下,忙把琉璃盏接过去,捏着帕子替她拭了拭唇角水渍,又笑嘻嘻出去取盥洗之物。
白羽则服侍她起身,蹲下身略抬起她秀气的足,替她穿上袜履。
徐琬浅笑着,看她们忙前忙后的身影,蜷长的睫羽微微湿润,幸得上苍垂怜,她们都好好的。
用罢早膳,府中女医照例过来诊视,细细探了探徐琬的脉象,唇角立时牵起喜气,笑溶溶去上房报平安、领赏银。
烈日炎炎,林中蝉鸣阵阵。
寒翠园中,遍植梧桐、翠柏、青竹,枝叶葳蕤,遮天蔽日,烈阳照不进来,倒是清幽。
太湖石边生着数丛萱草花,翠叶黄花,被一双白皙纤袅柔夷采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