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白安慰地摸摸玛丽的脑袋,拿出哄小白的耐心柔声说:“别着急,慢慢来。你刚才说‘忽然有人生病’,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是半年前,我记得很清楚。”玛丽想了一阵,肯定地说,“米勒神父是□□比镇的一位神父,每隔两个月就会到镇子周围的村子里转一转,给大家看看病,帮忙带些吃的穿的。半年前,米勒神父刚从我们村子离开没多久威廉叔叔就得了怪病,一到晚上就发癫,喘不上气,身体僵硬,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直到太阳出来才算好。”
听到这个时间,安德烈微微偏了偏脑袋,迟白则暗道一声,被强行灌注大量怨气,会有不良反应简直再正常不过。
“就算在白天人也变得越来越没精神,全身酸疼,没有力气,胸闷,发烧,总是咳嗽,吃药、用圣水清洗身体都没有用,没过一个月,威廉叔叔就病死了。”
被怨气侵蚀的身体会慢慢衰败下去,沾有圣光的水只能延缓这个过程而无法逆转。就算迟白的混沌魔力对怨气的净化作用十分显著,已经被腐蚀一空的躯体也坚持不了多久,甚至可能会因承受不了净化而直接死亡。
“再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得了和威廉叔叔一样的怪病。爷爷年纪大了,可身体一直很好,都是因为怪病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大家本来想着等米勒神父来了问问他该怎么办,可从那以后神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两天是以前神父来村子的日子,爷爷这才会去村口守着。”
迟白接着说:“那你为什么说晚上不要出村呢?难到和怪病有关系?”
玛丽摇头:“不清楚。我只知道大家都得了怪病之后,每到晚上村子外面就会有怪物出来游荡。爷爷出去看了一次,回来就叮嘱我晚上一定不要出门,尤其不要离开村子。”
“是这样吗……”迟白抬起头,隔着深重的夜色,她的目光刚好和安德烈撞在一起。
迟白眨眨眼睛,决定明天晚上寸步不离地守着安德烈,务必不能让他一个人跑掉。
玛丽还是个孩子,半夜这么折腾一遭,眼下精神不济,眼皮耷拉下去止不住地打哈欠。
“这里有我们看着,你快去休息吧。”迟白劝道。
大概是安德烈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玛丽十分听话地点头。
小女孩离开,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在虚无之地打怪的时候好歹还有小白在她耳朵跟前一个不闲的叨叨叨呢,现在没人说话,不大的院子空荡荡的让迟白很快就觉得屁股底下扎了针,坐立难安。
她咳嗽两声清清嗓子,吸引来安德烈的注意:“那个……你是光明教廷的人?”
刚刚玛丽一口咬定自己来自光明教廷,可迟白思来想去想不出自己哪里能让人误会,她身上唯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是那条银十字链了。
她本以为安德烈只是个对光明教廷很有好感的普通骑士,没想到人家本来就是教廷的人。
安德烈看起来比迟白还要惊讶:“诶?迟白小姐不知道?”
迟白一脸懵逼:她难道应该知道?安德烈从来没说过,她总不能随便打听别人的隐私。
“是我的疏忽。”看看迟白的表情,安德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再想想她徒手搓火球,不使用法杖,也不穿法袍,安德烈真的真的有点好奇,救命恩人小姐到底是在哪里长大的,才会连“银十字是圣职者的标志”这种十分普遍的常识都不知道?
“请容我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安德烈·西格斯,光明教廷圣骑士团团长。”
“团、团长?!”迟白瞅一眼银十字,再瞅一眼安德烈,她现在知道自己捡来的大腿不普通,也知道银十字的象征意义有多大了,“这个我不能收!”
安德烈好笑地摆摆手:“没关系。银十字能够保护你的安全。等什么时候安全后再还给我不迟。比起这个,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说到后面,安德烈变得严肃起来。
“?”迟白端正坐好。
“两个月前,光明教廷接到兰德教区莫格温枢机主教的求助,有堕落法师在霍尔兰国为非作歹,请求教廷支援。”
迟白瞪大眼睛,真诚地看着安德烈。
“……兰德教区是光明教廷划分的十一大教区之一,霍尔兰国就是这个村子所在的国家,位于兰德教区之内。”安德烈简单解释道,“我接到教廷发布的任务,带领圣骑士剿灭堕落法师。”
迟白连连点头,不解地问:“兰德教区的力量有这么弱?连一个堕落法师都对付不了?还有,你的任务应该都是教廷内部的消息吧,你告诉我这么一个外人,真的没关系?”
安德烈摇头:“对于普通人是机密,但对于魔力使用者的迟白小姐来说并不是什么必须保守的秘密。教廷在兰德教区同样拥有骑士团,只是梅利卡国正在动乱,国王向教廷求助,莫格温主教将骑士□□去平乱,一时半会儿抽不出人手。”
“安德烈是在怀疑村子里的怪病和村子外的怪物都和这个堕落法师有关?”迟白若有所思。
安德烈点头。
“那我还有个问题,”迟白歪着头,疑惑道,“这里半年前出现怪病,说明那个时候堕落发师就已经来到这里,为什么光明教廷直到两个月前才发布任务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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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面对迟白的质疑,安德烈沉默着没有说话。
原因有很多。
霍尔兰国的国王不在乎这个小山村的人民,直到两个月前才收到消息;或者国王并不想光明教廷介入,直到没办法再隐瞒才向莫格温主教求助;或者梅利卡国的□□让莫格温主教分身乏术;又或者光明教廷发现了异常,但如果霍尔兰国不曾请求援助,隶属于光明教廷的圣骑士就无法光明正大的插手其中……
但终归,光明教廷放任堕落法师在外胡作非为整整四个月而没有给出一丁点反应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身为圣骑士的安德烈无法给出答案,只能低下头,说一声:“抱歉。”
“啊……”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迟白身体向后一缩,把手摆成了风车:“不不不不,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只是按照命令行动,是教廷没有及时察觉异常……”
眼看安德烈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迟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干脆闭上嘴巴。
过一阵子,坐不住的迟白拿银十字戳戳安德烈,试探地问:“哎,你不会生气了吧?”
安德烈苦笑着摇头:“这本来就是教廷的失职,我怎么会生迟白小姐的气。”
算算时间,从创立之日起,光明教廷已经存在千年之久。就算它成立的初衷是为了帮助弱小的人们,但在时间的侵蚀之下,总会有腐朽僵化的地方。
好在,今日的光明教廷依旧没有忘记初心,仍在对弱者伸出援手。
这样的光明教廷仍然有希望留存。
“那就好。”
迟白不知道短短一瞬间安德烈脑子里转过多少念头,听说骑士先生没有生气,她大大松了口气,然后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再一次蹦跶起来:“说起来,堕落法师是什么?是用黑魔法的人?魔力还能分成黑暗和光明?”
她还以为魔力就只是魔力而已。
安德烈为她大开的脑洞和贫乏的常识无奈地叹了口气:“魔力就只是魔力而已,没有光明黑暗的分别。堕落法师使用的魔力和寻常法师没有差别,只是他们的法术更加血腥,手段更加阴损。为了维护大陆的和平和稳定,由光明教廷牵头,所有国家共同签署了一份魔力拥有者行为规范。凡是严重违反这份规范的法师、骑士等都可以被视为堕落者,由教廷发出通缉令。”
“哦哦哦。”迟白点头如捣蒜。
这么看来,光明教廷似乎还挺不错的?她真心实意为自己曾经对教廷的各种阴暗猜想而道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在安德烈给迟白科普扫盲的过程中,这一晚有惊无险的过去。
天刚蒙蒙亮,玛丽已经起床收拾好自己,背着一个背篓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伸了个懒腰活动手脚的迟白忍不住打个招呼:“早啊玛丽,这么早就出去?”
“大人早上好。”玛丽怯怯地露出一个笑,经过昨晚的变故,她在面对迟白和安德烈时明显放松亲近不少,“前几天一直在下雨,今天好不容易放晴,我去树林里摘些黑木耳和蘑菇回来。家里的干柴也不够用了。哦对了,早饭我已经送到大人的房间里。”
迟白老脸一红,没想到自己还有吃白饭的一天。为了补救,她赶忙问玛丽需不需要帮忙,被女孩无情拒绝。
好、好吧,就算她上能爆锤大怪兽下能路边捡骑士,也不能改变她分不清什么是有毒蘑菇什么是可食用香菇,跟上去只会帮倒忙的事实,不如留下来看家。
繁忙的一天就此拉开帷幕。
迟白木着一张脸,看比她还瘦小的女孩照顾着爷爷吃完饭,将老人送去村长家里,然后和其他还能动的人一起清洗蔬菜做大锅饭,分发碗筷,匆匆吃过午饭后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就要接着收拾桌子打扫房间——
她突然发现,明明有魔力这样神奇的力量,普通人的生活却另一个世界的人们没有半点差别,甚至更辛苦。
至少,在她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人们能够制造许多先进而便利的工具。
这个世界的人们什么都没有。
“玛丽真的是个好孩子,可惜命太苦。”或许是见迟白总盯着玛丽看,等在一旁的夫人和她搭话。
她和安德烈忙活了一天,帮助村民们祛除怨气,这还是第一个主动挑起话头的人,迟白不由多看了一眼,疑惑地问:“你是……”
那位夫人十分友善地对迟白笑笑:“大人叫我威廉夫人就好。”
威廉,这不就是第一个患病的人吗?她倒是不曾想过,死去的威廉还有亲眷在世,这么说来,现在正被安德烈牵着手接受圣光治疗的小男孩就是威廉唯一还活在世上的血缘亲人。
迟白接话道:“夫人和玛丽一家很熟?”
“玛丽这孩子,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威廉夫人的视线从小男孩身上移到了拿了把扫帚清扫地板的玛丽,目光中带着无法作假的怜爱,她轻轻叹了口气,“玛丽的母亲在生玛丽的弟弟罗杰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说是要去外面赚钱养家,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玛丽和她爷爷两个人一口米糊一口饭,好不容易把她弟弟拉扯大一点。米勒神官见了罗杰,说他有天赋,能成为大人物,就把孩子带走,那之后,家里就只剩玛丽和她爷爷了。”
迟白忍不住问:“玛丽和她爷爷就这么由着米勒神官把罗杰带走?”
威廉夫人怔怔地看着小男孩,愣了一会儿,才说:“这有什么由不由的。我们这种小地方,祖祖辈辈都在这儿讨生活,罗杰要是留下,除了跟着他爷爷打猎种地,没有别的出路,不如跟着米勒神父走,要是真有什么出息,我们都能跟着沾点儿光。”
说到这儿,威廉夫人终于收回目光,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语气也低沉下来:“只是罗杰刚走那几年还托米勒神父往回带点东西捎点口信,到了现在,他也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问米勒神父,神父也只是说他去了比镇子更大的地方学习。我们连镇子都少去,更大的地方,哪儿是我们这种人够得着的。”
她幽幽叹息一声,像是终于从心事里回过神,局促又不好意思地笑笑:“瞧我,这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
“哪里,夫人说的我很喜欢听。”迟白摇头。
威廉夫人放下心来,目光在挤了不少人的房间里看过一圈,感叹道:“自从出现这怪病,能跑的都跑了,就剩下我们这些走不了的一天天数着日子等死。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多亏了两位大人。”
“不过是举手之劳。”迟白安慰道,“放心吧,大家都会好起来的,等我们找到怪病出现的原因,以后就不会有人生病了。”
正巧在这个时候,安德烈将小男孩抱过来:“这个孩子已经没事了。刚祛除了污秽之力,孩子身体会变的弱一些,注意多休息,好好养几天就没事了。”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
刚刚还能拉着迟白平静地聊上两句人瞬间激动地站起身,顾不上自己身体的不适伸手接过小男孩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一个劲地道着谢。
“哎,小心!”
迟白赶忙起身,扶着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威廉夫人慢慢坐下来:“你身体里的怨、污秽也才刚刚清除,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必须得多注意才行!”
“我太高兴了……这是威廉唯一的孩子,我还以为、还以为……”
这一刻,什么平静什么温和,所有伪装出来的表象被剧烈波动的情绪撕得粉碎,整个人都被劫后余生的巨大喜悦所浸染,到后来她连“谢”字都说不出来,只知道紧紧地抱住险些失去的珍宝,将头埋在男孩的肩膀失声痛哭。
小男孩挣扎了一下,抵不过威廉夫人的力气,只好伸长了胳膊拍拍威廉夫人的肩膀,委委屈屈地喊一声:“妈妈,我疼。”
“妈妈这就松开,这就松开。”
威廉夫人赶忙松开手,拿袖子匆匆擦了把脸,眼眶泛红地摸摸小男孩的脑袋:“小威廉,快谢谢两位大人。”
听了妈妈的话,小威廉转过脑袋,大半个身体都藏在威廉夫人怀里,一双浅褐色的眸子好像有两颗星星在闪光:“谢谢两位大人。”
当听话又懂事的小家伙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你时,谁能拒绝这样的小可爱呢?
至少迟白不行。
她的心顿时化成了棉花糖,摸着小威廉软软的头发,满足地在心底长舒一口气:“小威廉真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