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抠抠搜搜的一顿饭
每个月每个人就固定那些粮。
高山岳的两个孩子都未成年，每人每个月18斤粮。
他和陈玉都是钢厂工人，钢厂待遇好，高山岳还是危险岗位，所以他每个月32斤粮，陈玉29斤。
高山岳的爹妈也是每个人29斤粮。
再加上陈老太的32斤，他们一家子其实不缺吃的。
可架不住高山岳兄弟姐妹多。
他大哥小时候从树上摔下来，当是医疗环境不好，所以他大哥高山岗一条腿有些跛，帮当初为了让大哥娶上媳妇，他爹妈就说每个月给他们二十斤粮。
大姐高山岚嫁人了，也是双职工，可大姐一连生了三个女儿，没有儿子，在婆家腰杆就不直，也没有办法贴补老人。
妹妹高山茶还没结婚，一个人住在厂宿舍。
倒是小弟高山水谈了个对象，高家两口子为了让小儿子顺心，不只把房子让出去，还答应小弟媳妇也每个月给他们二十斤粮。
这么一算，高家老两口每个月每人才剩下九斤粮……
可老头的工作给了高山岳，老太太的工作给了小儿子。
老两口过来住，高山岳能说什么？
还能把工作指标卖了换钱还给爹妈？
陈老太太当初在陈玉怀孕的时候过来住，帮他们带孩子的同时也补贴他们家的粮了，不然高山岳也不会心甘情愿给老太太拿住院费。
可随着孩子长大，老太太的作用就不太大了。
再加上高山岳习惯了老太太每个月买菜做饭的，根本就没想到粮票的事。
现在他爹一提醒，他立刻明白，老太太去陈年家，他们家是省了一个人的口粮，可同时也少了三十二斤供应粮啊！
陈老太太虽然没工作，可她丈夫和儿子都是参过军的，再加上老太太有遗属费，这才……
可是他要怎么开口？
高山岳现在有些后悔今天在厂子里收了陈年的钱。
这钱……有些烫手。
“可不给，也说不过去啊？”高山岳一脸为难。
高老头思索片刻，“这事儿不能我们说，得你媳妇儿开口。”
“对！”高老太一脸刁样，“陈玉嫁给你，就是我们老高家的人了，她就是不为我和你爹想，也得为你和俩孩子想吧？”
“这……”高山岳头疼，“妈，你先把粮票给我，我得去买菜了！路上我想想怎么说吧！”
高老太心不甘情不愿地把装粮票的袋子拿出来。
高山岳没耐心，一把请过去，从里面拿了一把就走。
“哎！你怎么拿了那么多？你回来！”
“行了！”高老头还是有些智慧的，“没看你儿子今天回来脸的是黑的？”
高老太撇嘴，“咋地？他还要翻天？”
回来的路老太太不让陈年背着，就拉着孙子和韩千雪在一起慢吞吞地走。
陈玉和陈年姐弟只好陪着慢慢走。
“弟……”
陈年看向陈玉。
陈玉长出一口气，“等晚上吃完饭，你就开口要妈的粮食关系。”
“好。”陈年不是贪他妈那些粮食，只是不愿意便宜高家的人。
有些人是升米恩斗米仇的！
高家就是这样的人。
他们从老太太这里拿习惯了。
“你和姐夫……”
“建军大了，等他读大学，就有个好前途，我就放心了。建文虽然才十岁，也很懂事。日子……总是能过下去的！”
陈年没想到，陈玉竟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要知道现在离婚可是要被人指着后背嘲笑的。
在大部分人眼里，离婚的人都不是正经人。
“日子是人过的。”陈玉笑着看向陪老太太说话的韩千雪，“小雪都活明白了，我还能不如她？”
陈年没吭声。
可他心里却在感叹，他大姐现在还真比不上韩千雪。
他从镇上回来，就听说钱柳儿一夜前被鬼剃头的事儿了。
当过兵，信科学和共产主义的陈年怎么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在他看来，鬼剃头不是身体原因，就是人为。
而韩千雪病好后的种种变化他都看在眼里，自然更倾向于钱柳儿这事情是人为了。
他能守在钱家村半夜把钱伟吓得尿裤子，韩千雪偷偷去钱柳儿家把她头发剃了算事儿吗？
韩千雪现在都能拿胆子大的进山猎狍子了，那一身血在陈年眼里，真是英姿飒爽。
再加上火车上打拐，公交车上捉小偷……
就这样韩千雪还喜欢在他面前装怪卖巧的，也是很可爱了。
陈年喜欢这样活泼有生命力的媳妇儿。
至于他大姐……
太过于正直，也太过于心软了。
不过陈年也没有反驳陈玉。
“反正我来燕京了，有什么事情，大姐一定告诉我。”
“嗯！”陈玉有了弟弟可以依靠，心也舒畅不少。
高家老两口没来之前，虽然她和高山岳也有矛盾，可并不严重，夫妻哪有不吵嘴的呢？
可高家老两口来了之后，高山岳的缺点和高家的问题都暴露在陈玉眼前。
这次她妈上床的时候一脚踩空，就让陈玉的忍耐到了临界点。
婚离不离日后再说，可便宜……她是绝对不会再让高家占到一分一毫的。
老太太耳清目明，陈年和陈玉又没离她多远，她怎么可能听不到。
可是老人的智慧，就是难得糊涂。
孩子们都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她只要管好自己，不拖累孩子们，时刻站在那里，让孩子们累的时候能看到她，就可以了。
“钢厂不招人，你们怎么打算的？”老太太问。
韩千雪有一说一地把她昨天和陈年上来那个的赚钱办法细致地讲给老太太。
老太太欣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过日子就要这样，脚踏实地慢慢走，总会走出困境，妈相信你们。”
其实老太太要自己走，也是为了给高家人收拾的时间。
如果回去的时候他们看到高老太穿的她的衣服裤子，那场面就太难看了。
就她这速度走回去，高山岳要是动作快，估摸着饭菜都差不多好了。
同老太太猜得没有误差，高家饭菜是准备好了。
可桌面盘子里那小的不能再小的鲫鱼，还有碗里两只手能数过来的红烧肉块，陈玉心里的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这可真是抠抠搜搜的一顿饭啊！
韩千雪拉住陈玉，似笑非笑地看着桌上的醋溜白菜和盐水萝卜，还有那可怜巴巴的小鱼和肉，对高山岳说：“姐夫，妈的东西收拾好了吗？听说公交车有时间限制的！要是收拾好了，我们就不吃饭，直接回了！”
第28章 茶言茶语
“这……”高山岳有些不自在。
“哦，对了。”韩千雪丝毫不给高山岳面子，“还有妈的粮食关系本，姐夫也找出来给我吧！没办法，你们肯定知道我以前干的那些蠢事，我们家太穷了，没有妈的粮食，我可能就得害得全家挨饿了。姐夫，你肯定不愿意看着我被家里人嫌弃吧？”
这和高山岳有什么关系？
在今天之前，高山岳见都没有见过她。
韩千雪三个字只是存在于妻子的抱怨和老太太的叹息中。
思想可以自由，语言不可以。
高山岳如果无动于衷，那他成什么人了？
高老太想说话，却被高老头给瞪住。
不过她那张老褶子脸一脸的不乐意，但凡眼睛没问题的人，都能够看到她此刻愤愤的内心。
“你们才到燕京，对这边根本不熟悉，不然等我换班的时候，再帮妈转粮食关系到你们现在租房子的那边街道吧！”高山岳道。
陈玉一听，脸「刷」的就拉了下来。
高山岳这是不想给了！
韩千雪笑了笑，茶言茶语道：“我和陈年刚到燕京，人生地不熟，可妈不是。妈在这边带大了建军，眼看大外甥都要参加高考了，这不？
建文没两年就要读中学了。姐夫，你不了解我们，还不了解妈？
妈肯定知道在哪里转粮食关系，不然怎么在你和姐姐忙的时候把你们家搭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看向陈老太太，“妈，你当初把粮食关系转过来，是大姐他们帮忙，还是你自己跑的？大姐和姐夫结婚的时候我还小，不过我记得当初妈你是一个人回村里找的村长。”
老太太笑得慈祥：“你还记得？”
“当然了！那个时候我人小没力气，家里活做得不好，被罚不许吃饭，还是妈看不过去，给了我两个馒头。”
韩千雪拉同盟，轻轻撞了撞陈年，“那个时候你还经常在村里打架呢！总被你爸揍。”
陈年按住偷笑的陈冬至，不在意地说道：“谁小时候不淘气？我看姐夫现在还淘气呢！我们一来，就和我们开玩笑。”
“对，我……我开玩笑呢！”不知道为什么，高山岳在接触到陈年的目光后，硬生生打了个哆嗦。
都说陈家两个儿子像老子，老子参军，受伤严重才退，两个儿子也……
想到陈冬至的爸爸，再看眼前目光阴翳幽深的陈年，高山岳忍不住猜测，陈年是不是也见过血，手里有过人命？
“我们要赶末班车回去，姐夫快些吧！”陈年面无表情地说道。
高山岳看向高老太，“妈，你来帮我找找。”
高老太「啪」的把筷子摔到桌上，不甘不愿地站起来，“吃个饭都不安生。”
陈家这边的人除了懵懂的陈冬至外，其他人脸色都很不好。
安生？什么叫安生？
高家要是真想安安生生过日子，这老两口就不应该住在二十平米的房子不走。
不走就算了，还什么都不做，跟大爷一样每天等着陈老太太伺候。
要不是因为陈玉和两个孩子，老太太早就撸起袖子拿起扫帚把人轰出去了。
钢厂的职工多，又在交通比较便利的区域，厂子拿出地盖家属院不容易，房子当然是要尽可能装下更多的职工。
陈玉帮陈年他们租的燕郊的房子大，是因为挖掘机厂偏僻，职工不多……
这也是陈玉没等陈年来燕京，就立刻租下房子的原因。
这年头房子出租的不多，偶有租的也都是一些成分不大好，家里没产没地，人又没工作，不得不靠租房生活的人家。
“高家大婶子生气了？”韩千雪挽住陈年，“我有些害怕。村里人发生龃龉都要村长出面。现在……城里也没有村长啊！不然我们报警吧？”
高老太淬了毒的目光刺向韩千雪。
他们听到的韩千雪是一个傻子，只知道倒腾男人家的东西给娘家的傻子，一个总是吃力不讨好的傻子。
可是眼前的韩千雪……聪明得很！
报警？
报了警他们高家在燕京还要不要做人了？
“小雪在说什么？”高老头发话了，“好人家的孩子谁没事总报警啊？你不要误会，我没有说你这孩子不好。只是你们刚从村里过来，不了解城里人的习惯。”
“可是……有事就要找警察叔叔啊！”陈冬至小声地说道，“我们村里老师都是这样讲的啊……”
“对呀！”韩千雪把陈冬至抱起来，亲了亲他的小脸，“真聪明！咱们捡到一分钱都要交给警察叔叔，捡到粮食就更要给警察叔叔了，因为在我们吃饱的时候，还有人饿肚子呢！冬至，你长大要做个正直的人，知道吗？想要什么咱们就去努力，不劳而获是可耻的。”
明明都是茶，可高老头的段数显然没有韩千雪高。
陈年皱着眉，“姐夫，如果丢了的话，最好还是报警。这一片是钢厂家属楼，就算职工上班，也有老人或者孩子在家，真被盗了，也顾及是熟人作案。”
“不用不用！我和你姐工作太忙，家里都是妈在捯饬，这阵子妈住院，家里就是我爸妈在捯饬，他们年纪大了，记性不大好。”
陈年点头，“那就请姐夫快些吧！我们早点走，也好赶末班车回去，你们一家子也能安安心心吃饭。”
这抠抠搜搜的饭局，陈家人坐都没坐。
倒是高老太招呼一家人吃饭，说菜凉得快，不趁热吃的话，鱼和肉会带上腥气。
不然她也不会丢筷子拍桌子了。
陈年个子高，面色冷，不说不笑的时候，会给人很大的压力。
尤其是这屋子小，高家人坐着，陈年他们站着。
这种居高临下的目光，就更让人压力山大了。
陈玉沉着脸跟进屋，没一会儿，就提着一个红蓝编织袋出来。
“陈年，妈冬天的衣服和日常用品都在这里。其他东西等我回头仔细收拾了再给你送过去。”
“好。”陈年拎起袋子交给韩千雪，让冬至拉着韩千雪的棉衣自己走，他则是弯腰背起老太太。
陈玉把他们送出门，低声说：“对不起，我……”
“不是大姐的错啊！”韩千雪对好女人总是有着无限的包容心，“大姐，等我们家收拾好，再添置张床，你就可以带着建文来我们家住了！”
她只提建文没提建军，当然是因为这两个孩子晚上截然不同的表现。
“天冷，姐你快回，我们走了。姐……你等等我。”陈年背着老太太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需要努力。
不然怎么能够理直气壮地告诉大姐，他可以成为她的后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