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绵绵,扰人心神。陆筵不喜欢周身湿答答的感觉,便随意地挑了一处屋檐,负手立于廊下,眼神悠远,空茫茫的。
沈沅嘉便是那时候闯进来的。
少女一袭玉兰白折枝锦裙,玲珑点翠钗,白玉滴珠耳坠,袅袅婷婷,来到了他身旁。
沈沅嘉裙角微湿,匆匆而来,站在廊下躲雨。
陆筵垂了眸,呼吸微微凝滞,不过转瞬,又恢复原状。
“姑娘手中有伞,为何要在廊下躲雨?”陆筵主动开口,声音轻慢,似乎真的疑惑不解。
沈沅嘉侧眸,就见一威仪俊美的男子站在身侧,她眼底闪过惊艳,随即微微颔首示意,温声道:“妾身在此,是为等人。”
她想了想,觉得两人在同一屋檐下躲雨,也是缘分,更何况,对方主动表达了善意,她也不愿意冷场。
沈沅嘉长睫微翘,轻声细语地说道:“妾身梳了妇人发髻,公子为何喊我姑娘?难道公子并非大周之人?”
沈沅嘉也有些好奇,这人年岁看着比她大,一身的气势逼人,想必也是权贵,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成婚,没道理认不出妇人发髻啊!
陆筵眸光闪了闪,目光扫过她乌沉沉的头发上,不言不语。
他见沈沅嘉黑白分明的眼睛满是好奇,她浑身上下,都是不谙世事的纯稚,也是他最为心折之处。
他不答反问:“姑娘在等谁?”
沈沅嘉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笑着说道:“在等我夫君。”
她的言语中,满是欣悦,似乎说到那个人,她便很是愉悦。
陆筵袖中的手指蜷了蜷,目光凝在她脸上。
沈沅嘉不解,不自在地说道:“公子何故这样看我?可是我脸上沾了脏东西?”
说着,沈沅嘉摸了摸自己的脸。
陆筵倏地伸手,指尖落在她的发丝上,珍重地碰了碰,在沈沅嘉出言呵斥前,又漫不经心地退开一步。
他平静地摊开手,露出一片干枯的树叶,“你头上有叶子。”
沈沅嘉错愕,不过想到这人是替她整理仪容,并不是心存冒犯,便笑了笑,道:“多谢。”
不过,身子却是不动声色地往一旁移了移,与陆筵隔开了一些距离。
陆筵眼睛暗了暗,心下有些黯然,掩在袖子下的指尖摩挲了几下,似乎在回味方才那蜻蜓点水般的触碰。
两人之间,一时静默下来。恰逢此时,路过两个路人。
“听说了吗?安远侯在朝堂上好像又惹怒了陛下,惹得陛下不悦了。”
“是吗?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吧?这一个月来,不是时时发生吗?”
“你说这到底发生了何事,陛下忽然就对安远侯冷淡下来了,自陛下登基,四年有余,陛下当初不计前嫌,将六皇子阵营的安远侯委以重任。朝中上下哪个不羡慕?要知道,当今圣上,可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主……他性格……与旁人不同,也不会过分偏向于任何一人,而这安远侯在陛下那里就成了意外,你说让人羡慕不羡慕?可是这么多年都没事,怎的这次就发作了呢?”
路人不敢妄议君王,在一些容易被人抓住话柄的地方,含糊其辞,不过旁人也都听得懂。
另一人接道:“谁知道呢!可能是陛下也厌烦了安远侯吧?毕竟,安远侯也并非什么惊才绝艳的人才,这么多年,若非陛下宠信,哪里轮得他在朝中这样风光?先不论陛下亲自提拔的刑部侍郎祝忧之,再说大理寺卿陆学仪,哪个不是翩翩公子,惊才绝艳?安远侯,实在是不清楚哪一点入了陛下的眼……”说到后来,这人语气也有点酸,显然,他也不忿江云澈当年风光无限,权侵朝野的样子。
“好在陛下圣明,发现那安远侯不是什么值得重用的人,如今便厌弃了他吧……”
“咱们陛下,哪哪都好,就是迟迟不肯册立后宫,唉……”
两人话题不再谈论安远侯,反倒开始言论些杂事,渐行渐远。
陆筵漫不经心地说道:“不知姑娘对于方才二人所言,是何看法?”
沈沅嘉抿了抿唇,淡声道:“朝阳之事,我一介女流,如何知晓?”
陆筵含笑,道:“也不算是朝堂之事,更何况,此处就你我二人,你就算说了些僭越之言,也没关系,我不会去告发你。”
沈沅嘉被他的话逗笑,道:“谈什么告发不告发,当今圣上并非是非不分之人,哪会因为一些言论而随意惩治他人?”
陆筵闻言,嘴角弯了弯,心情愉悦了几分。
“安远侯许是比不上祝忧之,陆学仪等人,可他也有自己的才能,陛下并非昏庸之人,重用何人都是其的策略,我等不是他,不能得知陛下的想法。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朝堂本就变幻莫测,今日是他起,说不定明日就是他落,起起落落,出乎意料。”
沈沅嘉目光沉静,说道:“我倒认为,适当的挫折更能磨砺人心,若是安远侯德不配位,陛下贬斥他,也是合理的。若是安远侯因此发奋,使自己变得更加优秀,那也不错。”
沈沅嘉的话语,并非因为安远侯是其夫君而有所偏颇,也并未对当今圣上有所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