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靖朝顿时觉得后背凉浸浸的,现在是初夏时节,他竟然在心里感受到一丝属于秋冬的寒意。方倩甜美的笑容浮现在眼前,表情慢慢扭曲,愈发诡异起来。他现在只想不管不顾的冲进窗外的深沉夜色中,最好能跳上一辆开往大兴的末班公交,冲到歌舞团的宿舍里抓出睡得迷糊的钱灵,死死揽入怀中再也不分开。
“大哥,你怎么不说话,真的是恋爱了吗?”卢靖朝回过神来,对上弟弟一双好奇的眼睛。
“混小子,居然编排起兄长来。”卢靖朝伸了个懒腰,起身朝房门外走去。他不知道弟弟的口风紧不紧,更怕失去这个还算亲密的兄弟,在家中陷入真正四面楚歌的境地。
这一夜卢靖朝睡得很不踏实,仿佛身边人都成为了妖魔鬼怪,布下天罗地网围攻自己。他在北京这么久,几乎把方倩当做很要好的朋友,就差点把对钱灵的恋慕之情告诉她,请这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出谋划策。现在亲弟弟不经意的一句话吐露出让他脊背发凉的真相,他甚至想连夜卷铺盖逃回千里之外的兰州军区,至少赵处和李团还是真心对他,如果放弃对荣誉的争夺,周航也会对他还不错。
第二天见到方倩,卢靖朝不由自主冷淡了许多。但姑娘似乎毫无察觉,还笑嘻嘻的说等休假了带他这个阔别多年的北京人逛逛新开的有趣店铺。卢靖朝借口排练拿出剧本,带着方倩开始对词。不过方倩的业务能力没的说,一上舞台整个人都娴熟起来,举手投足恰到好处,寻不到一丝错处。倒是自己在表演中因为不熟悉走位犯了好几处错误,被这位美丽的女搭档火眼金睛的发现,随即温柔的纠正了他。
中午吃饭的时候卢靖朝找了个借口没去食堂,悄悄的在军人商店买了饼干和汽水,找了个阳光灿烂的长椅慢条斯理的吃。落单的方倩还没走到食堂就被好几个跳舞的小伙子围住,欢声笑语的去食堂共进午餐。卢靖朝心道自己平日里还不知道被多少男同胞厌恶,没准背地里还有扎纸人诅咒的呢。
“小卢,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正低头吃着,一双军裤笔挺的长腿出现在面前,钱灵抬起头,谢团端着个巨大的搪瓷饭盆,正慈爱无比的看着他。
“食堂吃腻了。”卢靖朝眯着眼扬了扬手中的汽水,“换个口味解解馋。”
“正要找你呢,大兴那边把调函和档案寄过来了。”谢团笑道,“你手续已经齐全,现在彻底算我们团的同志了。”
卢靖朝心中大喜,之前正愁不知道怎么联系心爱的钱灵,现在谢团居然主动提起来。“我担心调函会出差错,您能不能让我来自己核对一下?”
谢团点了点头。“你待会儿过我这边来吧,趁还没有送到档案室归档。”
卢靖朝在看到信封的那一刻,就把上面字迹娟秀的地址牢牢印刻在了心里。他三下五除二装模作样把档案袋里的资料翻了翻,便彬彬有礼的向谢团告辞。之后他趁战友们都回宿舍睡觉的机会悄悄躲进排练室,摸出随身携带的纸笔把思念注入指尖,洋洋洒洒写了三大张还意犹未尽。然后又快步回到军人商店,买了大号的牛皮纸信封和胶水、邮票,顺手塞进坐落在训练场旁葱绿的邮筒中。
“靖朝,你怎么在这里?”午睡醒来的方倩背着个巨大的挎包,一张瓜子脸粉白嫩滑,笑嘻嘻的露出一线白牙。
卢靖朝敷衍的笑了笑,“我来北京这么久,挺挂念兰州的战友们,写信报个平安。”
方倩点点头,眼中不禁划过一丝淡淡的失落,“真羡慕你,还能和昔日的朋友鸿雁传书。而我却没机会跟在苏联的姐妹通信了。”
“那你的俄文一定很好咯。”卢靖朝顺口夸赞了一句,“有机会跟谢团说说,让他跟上面打报告编排几出俄文的舞台剧,保准是创军区之先。”
方倩咯咯的笑着,“你又不会俄文,哪里去弄剧本?而且咱们军区的战友懂俄文的屈指可数,倒时候我在台上演,底下睡倒一片,倒时候我的脸就丢到九霄云外咯。”
卢靖朝不愿意和她继续纠缠,不经意扫了手上的表盘一眼,离排练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于是他挂着歉意的微笑对方倩耸了耸肩,找了个并不高明的借口独自走开了。
方倩甜美的微笑一下子僵硬起来,当初被团里推荐出演卢靖朝的舞台剧其实并没有十分心甘情愿,不过自从看到卢靖朝的简历之后她的态度顿时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毕竟她父母虽然职位也不低,可终究是远离权利中心的文职。当年在苏联的时候被身边那帮高官家的小姐笑话,只能含着眼泪牟足了劲儿没日没夜的训练,希望得到金发碧眼的带队老师认可。当年的屈辱劲儿一下子用上心头,她也曾幻想能够出现一个有强大背景的超级英雄来拯救自己。
方倩现在虽然回到国内,却依旧心有余悸。所以当风度偏偏的卢靖朝同志出现的时候,她其实对他也有着一种少女的浪漫幻想。加上谢团对下属谈恋爱并不过多干涉,她倒是对这段感情有着超乎寻常的期待,团里有好几对内部解决的夫妻都是从搭档到伴侣,战友们也献上祝福,还被冠以革命伴侣的美称。
这日下午的排练,卢靖朝人逢喜事精神爽,状态之佳让前来路过的谢团的大为惊喜。方倩反倒是一直心不在焉,甚至连台词都说错了好几次。方倩的状态让卢靖朝看在眼里,他嘴唇轻微勾起,笑而不语。
第88章 喜事 馅饼从天而降
这段时间钱灵和卢靖朝处于断联状态,她尽可能想方设法把自己的日常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可歌舞团的风格就是松散的,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工作和生活平衡。
早上睡到七八点起床,去食堂拿个豆浆鸡蛋去舞蹈室,随便和战友们聊聊天,再没精打采练上四五十分钟,连汗都没有出领舞就喊了解散。回房间休息会儿就是吃饭和午睡,下午去合唱团连声,学歌,吃完饭,睡觉。单调无聊的钱灵只好没事就溜去阅览室借几本小说打发时间。没想到一下子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原来躲在文字后面的世界竟然如此精彩。
大兴歌舞团虽然地处偏远,可也不愧地处皇城根儿下,里面的藏书是兰州军区阅览室的四五倍。而且很多书在眼下已经属于时兴,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比之前在兰州接触的那些泛黄凑数的残破纸页能勾起人阅读欲望的多。钱灵一心沉迷在文字的世界里无法自拔,直到团里管事的战士来找,说有人给她写了挂号信。
望着牛皮信封上大气流逸的笔锋,钱灵心中微微悸动,谢过干事后把信封牢牢的抱在怀里,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房间。卢靖朝在信里写了他进京之后的一些见闻,也不可避免的描述了些家庭矛盾,好不遮掩的吐槽仿佛是上辈子晚八点看过的狗血泡沫伦理剧,看的钱灵既好笑又心疼。好在这次他留下了在北京军区文工团的详细地址,还让钱灵有空就给他写信。
以钱灵往常的作风,一定逃了下午的训练,猫在房间里端端正正写上一个下午,事无巨细的描述身边发生的一切。可想到卢靖朝初来乍到新环境,还在适应的过程中,还是别让他再为自己忧心为上。再说现在她虽然只身一人呆在大兴,可这里的休假机会不少,只要她愿意打报告每个月都能出军营两三次,到时候见面亲口诉尽相思效果自然更好。
她想了想,写短信般简单的回了封嘘寒问暖的日常,便贴邮票装进信封投进了楼下的邮筒里。正准备晃去声乐室参加下午的合唱培训,忽然遇到郭干事喜上眉梢的一路小跑过来,在她面前晃悠悠的停下,“小钱同志,有你的喜事儿!”
钱灵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手扶邮筒以探询的眼神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