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代文工团小花——霓语凝烟
时间:2022-02-19 15:55:05

  钱灵默默的伸出大拇指,“带这么多书诱发灵感我可以理解,不过你真的不怕重吗?我本来也想去图书室拿一两本打发时间,可拿在手里想想得一路上背着我就头皮发麻。”

  “都是坐车,又没让你徒步。”卢靖朝看着钱灵甜美的面孔近在咫尺,笑得人畜无害,“再说到了前线咱们还可以送给戍边的将士们,他们常年物资匮乏,更难得获得精神养料,听说一张报纸都要翻来覆去看好多遍。所以我这次带出来的都是自己买的旧书,就是为了有机会能找合适的机会送给他们。”

  钱灵想起来之前关于军区文艺比赛的提议,无奈的叹了口气。看起来公平的机会原来也从一开始就将很多边远的战士隔离在外,怪不得当初李团他们并不热衷,倒是一群毫无社会经验的新兵们跃跃欲试。

  “这些都是周航告诉你的吧。”钱灵想到李团居然把周航和卢靖朝放在一个房间,意味深长的问卢靖朝,“最近是不是和我那英明神武的搭档交流特多?有没有以他为灵感进行创作的欲望?”

  “算了吧。”卢靖朝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弹了弹钱灵的耳朵,“他从来就不太理我,无论是人前人后,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意味。其实我也明白,恐怕当初那么晚才进文工团,也与他从中作梗有关。”

  “无名小卒而已,哪里能有那么大能量?”钱灵不以为然的看卢靖朝一眼,“你别瞎想。我这个搭档人虽然不是十分豁达,也会尝试欺负新人,但还算是个清醒的人。一来就对你宣战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的。”

  “阎王易见,小鬼难防。你搭档位置不高,但却是文工团的老油条,想在材料报送或者其他小事上略动手脚易如反掌。算了,不说他了,想想就觉得难受,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啊。”

  钱灵知道卢靖朝还没有消除对周航的偏见,也不再纠缠下去。只听得耳畔一声叹息,卢靖朝口吻中蕴含着难以觉察的忧郁和不甘心,“其实刚才那些事,都是我父亲跟我说的。”

  “你父亲?听团里人说他常年都在北京,也是部队的人。”

  “是的。昔日他也来过兰州军区,甚至考察时还去过最遥远的阿尔泰山脉,也深入过罗布泊腹地。他们那代人做任何事情都是激情满满,而且无论受到多少委屈,永远都不会抱怨。”卢靖朝顿了一下,缓缓开口道,“就因为如此,每次我对他说起继母的事情,他都告诫我至少得尊重长辈。或许在他看来我那些委屈都不过是芝麻粒一样的小事,根本无足挂齿。”

  钱灵转过脑袋,清澈的眼眸对上他眼中淡淡的怅惘。

  “我父亲从小父母双亡,跟地主放牛为生,后来又参加两万五千里长征,风餐露宿吃过许多苦头,他心底渴望一个安定的家庭,总觉得我有吃有穿就已经是在天堂里了。”卢靖朝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握住了钱灵的手腕,“我有时候觉得来兰州军区是个难得的解脱,至少不用与继母和弟弟终日相对。可想想失去的深造机会,我又会觉得十分的不甘心。”

  “既来之,则安之。”钱灵抽出手,安慰似的拍了拍卢靖朝冰凉的手背。“就好像你刚才说的,机会总是自己创造的。至少如果以后有机会作为工农兵学员去考大学就不用像地方上那样经过父母签字了,只要连队允许,就可以去考场。而且你那么有才,写好剧本,以后多或些奖励也是前途无量,不至于明珠蒙尘。”

  “那你对未来又有什么打算呢?”卢靖朝迫不及待的问。

  钱灵无声地笑了。“至少不谈未来,先把报幕工作完成,还要演好舞台剧的女主角。不然岂不是浪费了你的一片苦心?”

  “你向来又能歌又能舞,一定能有很好的效果。”卢靖朝眯着眼睛,若有所思的指了指前方的墨绿色轿车,“有时候我挺羡慕李团,找到方向就一直努力下去。虽然辛苦,但终归有成就感。说来惭愧,我虽然做了这么多的事,可从来都只是尽力完成任务,没觉得自己有多少价值。”

  “那就要看你真正希望,从心里喜欢的是什么了。”钱灵把目光投向灼灼闪光的茫茫戈壁,怎么也望不见尽头。

  “如果说我想回北京,你信吗?”卢靖朝鼓起勇气耳语道。

  钱灵默无声息的点点头。

  “我想出类拔萃的干出一番事业,而且不是在我父亲恩荫和庇护下。虽然我也清楚就算在兰州他也会想方设法为我的前途着想,我只需按部就班的蛰伏,等待惊雷炸响,破土而出。但我希望是由自己的双腿走出道路,而不是继续活在他们的安排下。”卢靖朝声音有些哽咽道。

  ”我信你。只要坚持努力,一定有机会能够如愿以偿的。”钱灵优雅的侧过身,对卢靖朝比了个“耶”。

 

 

37章 西行   车抛锚了

  钱灵和卢靖朝聊着聊着,上下眼皮不知不觉打起架来。就着卢靖朝随身携带的“睡觉神器”,她背身靠着车厢挡板,挣扎了几下也就睡了过去。

  本来卢靖朝还想趁机跟她聊些更深入的话题,没想到小姑娘终究撑不住,或许是最近太累的缘故。他索性肆无忌惮的观赏起尽在咫尺的小美人来,粉白的肌肤上,羽睫如鸦翅般静静覆盖出扇形阴影,花瓣般的嘴唇微微翘起,露出若隐若现的一线贝齿,车厢颠簸间本来文丝不乱的发髻松散开来,浓密如海藻般的乌发垂了几丝在耳边,拂的他心中直痒痒。

  不知凝视了多久,卡车的速度渐渐降了下来。卢靖朝回过神,从背包里抽出一本曹禺的《雷雨》,低下头慢慢翻阅起来。随着正午烈日高悬,车厢里渐渐暖和起来。他偶尔透过缝隙瞟一眼窗外万里无云的蓝天和前方顶头前行的军车,想起往昔在父亲身边承欢膝下的时候。那时自己不过五六岁的模样,父亲常年独自呆在西北,母亲和他都留在千里之外的北京。每年夏秋之交,父亲总会派警卫员从北京接母子俩来兰州团聚。武威、张掖、敦煌.......坐落在河西走廊的古城里洒满了一家三口愉悦的足迹。只是父母四目相对时经常默默无言,等他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回过神来,才会敷衍似的聊两句。每到这时,父亲就会招手唤来警卫员把他带到外边去玩儿,只剩下两个成年人门户紧闭,偶尔传来零星争吵声。

  再后来,读小学高年级的时候,一贯当家做主的母亲毫无征兆的病倒,住进了守卫森严的军区医院。小学毕业那一整年,卢靖朝一直穿梭在家、学校和医院三点一线上。母亲在病床上急剧的清减下去,从丰腴圆润的美人消瘦成明清水墨画上摇摇欲坠的枯竹病梅。在后来,等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甘肃调回,拿在手里的却是薄薄的一张白纸黑字的病危通知书。再之后卢靖朝处理完母亲的后事,独自在老房子里住了半年,知道有一日警卫员来学校,请他放学去市中心昆仑饭店包厢一叙。

  卢靖朝永远忘不了踏进昆仑饭店那一刻,金碧辉煌的房间里父亲头一次换下军装,改穿挺括服帖的欧式西服。一个妩媚娇俏的女子身着剪裁得体的旗袍,挽着他的手,笑靥如花的迎上来,摸了摸少年苍白的脸颊,“这就是小朝吧,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向来威武严肃的父亲罕见的揽过儿子的肩膀,温言道:“来,咱们一家三口照张合影。”

  “是一家四口。”女人勾起唇角,冲着新婚燕尔的丈夫撒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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