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参谋有点不舒服,所以赵处要留小卢来照顾他。”周航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找钱灵要了张纸巾擦拭着。
“车子还好吧。”钱灵搪塞道。
“就那样吧,苏参谋说车况差,得想办法尽快换车才行。赵处差点和他吵起来,说已经是兰州军区比较好的车了,还问他是不是打算从北京调苏联产的伏特加牌小轿车来。如果不是李团拦着,估计两个人也没这么快偃旗息鼓。”周航指了指自己的脸,对钱灵问:“像花猫不?”
钱灵点点头又摇摇头。卢靖朝被截胡她在意料之中,却也不想跟周航透露一星半点,只能默不作声的从留下的行囊中摸出那本《安娜卡列尼娜》来读。没想到却被周航一把按住,“别看了,等待会开起车来你就会觉得头晕。”
钱灵用余光瞟一眼对面的汤夏,对方的脸上果然显示着些微不自在。先是李团,再是周航,她猜测这时候的汤夏已在暴怒边缘,只是碍于车厢里还有其他人,没办法真正发泄出来。再这样下去,只怕迟早会闹到李团面前去。
卡车缓缓启动,钱灵眼明手快抓紧了栏杆,防止自己撞在周航身上。就这样一路昏昏沉沉的垫着小枕头睡了下去,到了武威兵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
只吃了几块干粮垫肚子的文工团员们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驻守在武威的杜旅长是个面色黝黑的汉子,先是跟赵处和李团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又一把抓过旁边的周航熊抱了起来。
钱灵把目光投向卢靖朝,发现他只是垂着手在一旁站着,看不清表情。倒是他身旁的苏参谋有些尴尬,毕竟杜团长只是例行公事的对他敬礼握手,并没感受到任何特别之处。
”欢迎军区文工团到武威来演出,我们全旅战士早就拭目以待。大家先去食堂吃晚餐,然后睡个好觉,招待不周请多包含。”杜旅长声如洪钟道。
钱灵跟在队伍里机械的迈着步子,只觉得筋骨酸痛,似乎连腿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忽然感觉身后有人拍她的肩膀,一回头却正好对上卢靖朝笑嘻嘻的脸孔。
“那些干部们一块儿吃饭,我趁机跟苏参谋说想归队,他就答应了。”卢靖朝沾沾自喜道。
钱灵抬脸看向周围陌生的官兵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得热情洋溢。“看他们的模样应该是在等咱们一块儿开饭,咱们这次是享受的贵宾待遇。”
卢靖朝叹了口气,“他们看场演出不容易呢。”
杜旅长一声令下,大家随即入席开吃。钱灵看着桌上已经微冷的菜肴,有沙葱炒鸡蛋、清炖黄羊肉、辣炒大白菜、清蒸胡萝卜,主食是玉米面贴饼子,甚至每个桌子上还摆了一小罐自酿的高粱酒。
这一桌大多是女兵,在本地驻军好奇的目光中还带着些许腼腆,只是顾自低头吃,并不太多言语。钱灵吃了几筷子胡萝卜和玉米面饼,只觉得疲乏无比,甚至油光闪闪的黄羊肉咬在嘴里也没多大滋味,只觉得膻味直冲喉咙。
”你带了水壶没有?”卢靖朝对钱灵耳语道,“我的水壶留在卡车里了,现在又不方便回去取。”
钱灵喝着温热的茶水,觉得胃里稍微舒服了些。她低头从随身的包袱里摸出水壶递给卢靖朝,“你少装点,这东西不保温,估计晚上一准冻成冰坨。”
卢靖朝神秘兮兮的笑了笑,“谁说我要带茶水了,好不容易有高粱酒,估计这桌姑娘不会喝,咱们赶紧把这东西收拾起来。”
“你想干嘛?”钱灵顿时警觉起来。
“在战争时候,酒可是个好东西。”卢靖朝压低了声音,“听说过酒泉郡了吗?连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都是以它来命名,传说霍去病征西域打了胜仗,汉武帝不惜千里迢迢从长安运来好酒赏赐。为了让全营将士共享荣光,霍去病命副将把酒倒进附近泉眼,因此才有了酒泉这个流传千古的名字。”
虽然卢靖朝吊书袋的行为让钱灵觉得自己很没文化,但她依旧点点头,琢磨着怎样才能让卢靖朝如愿以偿。忽然旁边桌的汤夏走了过来,面无表情的拍了下钱灵的肩膀,甩下一句:“外面有人找”就扬长而去了。
钱灵大窘,放下杯子正准备站起身,忽然卢靖朝伸手拉住了她的衣角。
“别去,她和你关系不好,又没说什么事。”卢靖朝眼神中仿佛有坚冰凝固。
钱灵无奈的看了他一眼,“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去啊。毕竟都是在军营里,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你在武威有认识的人吗?”
“没有。所以才需要出去看个究竟。”钱灵安抚似的拍了拍卢靖朝的手背,“放心,我和李团一个房间,万一有意外,她会找我的。这点汤夏也知道,除非她不要之后在军营里的前途,否则绝对不敢骗我。”
卢靖朝很不情愿的松了手。
武威的夜空比兰州更加静谧,稀薄的星光中祁连山脉的轮廓在四周依稀可见。钱灵裹紧了棉衣,之间远处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昂首阔步的走了过来,在她四五步远处停下,立正敬礼。
钱灵回敬了一个军礼。虽然男人逆着光看不清脸孔,可第六感告诉她应该是认识的故人。
“小钱同志,好久不见,想不到在这儿还能遇见你。”刘排长爽朗的声音想起,听得钱灵不禁一愣。自从离开新兵营,她几乎把这位外号“阎王”的士官抛之脑后,从来没有再想起过。
“排长您不是在兰州吗?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
“来,小钱同志,借一步说话。”刘排长指了指右侧的一栋二层小楼,“去我办公室吧。”
钱灵担心的回头望一眼食堂,里面人头攒动,欢声笑语连绵不绝,甚至还能听到杜旅长喝多后的高谈阔论声。而夜间的寒气已经冻得她的牙齿直打颤,这里确实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刘排长的办公室干净的一尘不染,除了桌子书柜和椅子再无其他。钱灵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刘排长让手下的士兵去给她弄了个炭盆来。如果不是面前摆着浑浊的茶水和一把放了不知道多久的炒花生,她几乎以为自己就是等待审讯的犯人。
“真想不到,排长居然不声不响的来了这里。”钱灵反客为主的笑道,“说来惭愧,在新兵连里我不是个好学员,在您手上训练的次数屈指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