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处正寻思着怎么抗拒这顶突如其来还裹着糖壳的高帽子,忽然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炊事兵挽着袖子走过来坐在旁边的桌上,为首的正是炊事连的杜连长。这个宽厚健谈的内蒙汉子正罕见的板着脸,一言不发的咬馒头喝粥,几个下属也沉默着各自吃饭,气氛顿时压抑非常。
“我去和他们打声招呼。”赵处感觉到气氛的尴尬,于是端着粥碗走了过去,“老杜啊,最近咱们的伙食越来越不错了,政治处好几个小伙子脸和肚子都越来越圆。”
杜连长本来没打算搭腔,毕竟他坐在这个油水丰厚的位置已经多年,对于巴巴赶上来的各种连队领导早已见怪不怪。谁都想年底分肉的时候给自己手上的战士谋点福利,得几块肥瘦均匀、油光四溢的五花肉,而不是分一大堆压称却没什么肉啃的硬骨头。
“什么风把堂堂政治处主任刮来了?”杜连长皮笑肉不笑的应付着,连手中的粥碗都没放下。
赵处尴尬的拍了拍他的肩,又转身对几个下属道,“你们谁惹杜连长生气了?炊事连可是全军的重中之重,谁都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人是铁饭是钢。”
一个胆大的下属咳嗽几下,“杜连长刚在猪圈里带着我们洗猪,可能是被熏着了所以脸色才不好的。”
“洗猪?”
“文工团新分来的小女兵,被我安排去做了饲养员。结果人今天专门誊出时间找了跟水管直通猪圈,我们这帮大老爷们总不能眼睁睁的袖手在一旁啊,所以也跟着跳进去了。”另一个膀大腰圆的炊事兵擦嘴道,“我们连长可能觉得丢了面子,那小姑娘一边挽着袖子埋头苦干一边背诵语录,我们竟然没一个插的进嘴。”
“猪应该不用洗吧。”卢靖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还背诵伟人的语录,政治处的同志们大多都没这么高觉悟。”
杜连长放下见底的粥碗,“讲卫生光荣,不讲卫生可耻。是不是语录里的原话?”
这下赵处只能微微颔首,试探着问杜连长,“我记得文工团分过去的女兵叫钱灵?”
“本来看小姑娘娇滴滴的,让她喂喂牲畜应付下算了,看模样也指望不了什么。结果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比我们连里那些老兵还吃苦耐劳,猪圈本来就是我们连的卫生死角,反正首长视察也走不到这里来,这下好了,十几头猪都被她洗刷了个干净,还用了去污粉,比我们某些终日面对炉灶又不爱洗澡的男战士还讲究许多。”杜连长愁眉苦脸道,“她钱灵这下子是爽利了,全连队都知道新来的女兵不但模样好,还吃苦耐劳,不怕脏不怕累,简直是标杆一般的存在。可我倒犯愁了,难道今后也要继续组织同志们洗猪?我们炊事连要管全军的一日三餐,各个都忙的脚不沾地,哪有功夫管这些。”
“钱灵啊,她在你们那也呆不久。”赵处语重心长的拍了拍杜连长的肩,“稍安勿躁,你先忍忍呗。把她分到炊事连的时候我本来就觉得不那么合适,只是当时上面已经签字,就暂时先这么着了。”
众人同情的看着赵处,这个搞了多年政治教育的处长遇上一个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小女兵,想必也是十分头疼的。倒是卢靖朝在一旁笑出声来,“要不这样,我替处长过去看看?”
“好吧。”赵处本来与卢靖朝的聊天陷入僵局,尤其是卢同志身上那股血气方刚年轻人固有的倔强,让本就不甚愉快的气氛更加沉闷起来。现在以退为进放他去见钱灵,或许能够一举两得,可以同时解决他和杜连长遇到的问题。
钱灵和郝雯结束战斗之后,望着粉嫩嫩娇滴滴的猪群,心情大好,回宿舍拿了换洗衣服便一头扎进澡堂里。温度适宜的热水和散发着柠檬香气的洗头膏一下子让两位半小时前还在与猪共舞的女兵脱离了低级趣味,一下子回到软乎乎香喷喷的少女序列里。洗过澡后的钱灵神清气爽,边擦拭着头发间的水滴边哼起歌来。
郝雯也慢吞吞的穿上衣服,还别出心裁的在水雾迷离的镜子上用手指画了个圆溜溜的猪脸。钱灵笑嘻嘻的挽住她的手,两人依偎着走出澡堂,却被双手插兜满脸阴云的卢靖朝堵了个正着。
“雯子,你先回连队吧,卢同志应该是有急事来找。”钱灵不动声色的松开郝雯,郝雯也顺水推舟的跟卢靖朝打了个招呼,便抬脚朝通信连走去。
“你怎么忽然来了?”钱灵抓着卢靖朝的袖子,把他拉到澡堂后一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里。
“你的丰功伟绩都传到了我和赵处耳朵里。”卢靖朝的表情愈发严峻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既来之则安之,干脆乐不思蜀自生自灭了,不惜跳到猪圈里也要表现出吃苦耐劳的样子,难道是真想融入炊事连,一辈子做个默默无闻的火头军吗?”
第78章 赌约 你可愿陪我回京?
钱灵顿时觉得胸中酸涩无比,面对着其他人她可以横眉冷对或巧言欢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面对卢靖朝,她所有的伪装一时间全然时控。泪水模糊了视线,她闭上眼睛,冷漠的转过身去。
口不择言的卢靖朝没料到钱灵居然是这种反应,一下子慌神了。对于哄姑娘,他从来没有过任何经验,尤其还是面对被自己惹哭的心上人。
“你,你别这样,我错了。”卢靖朝忙伸出手把钱灵揽入怀中,钱灵本能的挣扎一下,结果却被他搂的更紧。“我也是害怕,害怕你没了希望,只想在炊事连里得过且过。”
钱灵抬起衣袖抹了把眼睛,“你明不明白,眼下根本没有我选择的余地。如果不是炊事连收留我,我就必须离开兰州,那样咱们见一次面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浓重的鼻音听得身后的卢靖朝心头一颤。
“我不像你,明里暗里有那么多看不见摸不着的手呵护着,即使犯了错误也能够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钱灵轻叹一声,“文工团现在已经名存实亡,我除了韬光养晦等待时机,还能干什么呢?养猪喂鸡听起来固然卑微,但怎么着也比对着居心叵测、笑里藏刀的人要强得多。”
卢靖朝深深的叹了口气,“原谅我的心急。刚刚赵处找我聊了聊,说北京那边有人在找政治处调查我的表现,应该是苏参谋回去之后使了力。”
“恭,恭喜。”
“我要的不是你的恭喜。”卢靖朝眼圈微微发红,“钱灵,你知道的,我想你跟我一起去北京。”
“呵,这也太不现实了。”钱灵平静的转过身来,“不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目前兰州军区连文工团能不能最终保住都未曾可知,我提干也遥遥无期,怎么可能拿到北京方面的调令?”
“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