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隽早早地起了,雨后清晨雾气不散,空中还萦绕着些许凉意。临行前,他将被沈宛踢作一团的被褥重新理好,再为她盖上。
他昨日看了半宿,沈宛的夜眠的时候尤为喜欢踢被褥,他夜里起了好几次重新为她盖上,免得着凉。
昨晚片刻温存时光太过于梦幻,他甚至舍不得就如此放手,适逢沈宛对他提起她的入宗之心,秦隽这才更加笃定了自己的想法——他要把沈宛留在自己身边。
秦隽进入真清殿时玄徽正在同玄真商议事宜,玄徽见了他心下大悦,只道:“为师让你想的三个问题你可想明白了?”
“是,弟子心已了然,特来向师父禀告。”他先是向两位长辈敬了礼,这才回他师父的话。
“那你不妨说说看,为师和你师叔听听你悟得如何了?”玄徽说这话时,玄真亦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
秦隽最近的用功全宗上下有目共睹,他们两位天玄宗的长老也是对他给予厚望。
“弟子随师父修无情道,无情道讲求摒弃个人小爱,追求帮扶苍生的大爱,是以修行之人需得斩情丝,断欢爱,将身心俱交付给天下。”
话还未断,只见一旁的玄真便向秦隽投来赞许的目光,他不禁遥想若是当年的自己也有秦隽的如此悟性,也不至于后半生落得个如此下场。
这情爱乃是天下至毒之物,他们天玄宗的弟子任何一个都不能耽于此道。可秦隽随后的话不禁让玄真怒火中烧。
“但弟子近来有了新的感悟,修无情道者正是因当有情,高堂和睦,兄友弟恭,贤妻相伴,儿孙绕膝并非是我等修此道者所应摒弃的世俗贪恋。弟子认为首先爱身侧之人才能爱世人,所……”
“你给我住嘴!”玄真呵斥道,他第一次用如此严厉的语气教导他,“秦隽,你糊涂啊!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秦隽挺直了腰板,语气郑重,“弟子明白,这亦是弟子多日来的心之所想。”
“秦隽!”玄真整个人都染上了暴怒之色,“这般大逆不道,有违宗门规矩的话怎可出自你口?你可还记得在祁水镇你向师叔发过的誓?”
殿内刹那寂静,他曾对玄真许过的誓言他怎会不记得?他还因此压抑自己的内心,规避沈宛。只是……如此种种是非他心中所愿。
那时的他无法认清自己的心,也对沈宛待他之心不甚明晰,但今时不同往日,沈宛既冒险上山来寻他,又将心肺之语给掏了个遍,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放手。
“弟子记得,只是违心之誓亦可不作数,第五十四条宗规,弟子铭记于心。”秦隽道,“何况师叔亦是从世间情爱脱身,弟子……”
“放肆,你给我跪下!”玄真被他这一番话气得胸腔起伏剧烈,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拿他的陈年往迹为自己开脱么?
秦隽仍旧站立着,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直教玄真看了心中郁结,“不知弟子因何要跪?”
“因何要跪?”玄真气息不稳,“你身为天玄宗的首席弟子,不以身作则维护宗规,反而质疑门内无上功法,你说你因何而跪?”
“若是师叔觉得弟子方才的言语有些许冒犯,弟子愿为自己的失言道歉。”秦隽向玄真施施然落下一拜,随后又道:“若师叔要弟子为对无情道的见解而跪,那便恕弟子难以从命,弟子并未觉得自己所言有任何不妥。”
“你!”玄真语塞,只好望向了他师兄这个掌门人,期寄他能出面掌言,看了那么久也是时候主持公道了。
谁知玄徽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让他消消气,并对他徒儿方才的表现十分欣赏。毕竟畏于强威的人将来又如何能做他们天玄宗的掌权人?
只是,秦隽的所悟所得并非他想听之语,他想贤妻相伴,儿孙绕膝,他这是明显动了凡心呐!
玄徽一针见血,“隽儿,你今日如此匆匆而来,昨日闯进山门的那女子是让你在祁水镇失了心的那位吧?”
“是。”秦隽身子一怔,随后也大方承认了,毕竟这种事情也瞒不住,他今日所求,亦是大胆。
“你此来是为了她?”玄徽道。
“是,也不是。”
秦隽略微思索,“弟子是为了自己的心,早先徒儿曾恳请师父的诺言,不知……”
玄徽抬手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那位姑娘昨日可是歇于你的竹苑中?”
秦隽沉默半响,即便是他和沈宛清清白白,但如此大庭广众之下,尤其这话还是出自他师父之口,更让他有些难为情,也更难以启齿,“是。”
“你既然想要同她在一起,那为师自然要问过她的意见。”玄徽负手,秦隽闻言皱了眉头,他师父这是什么意思?
玄徽见秦隽似有困惑之色,补充道:“在你来之前,为师已经派你去请她了。”
“师父!”秦隽听闻沈宛的动向便免不了失态,她脚上还有伤,且不说那些弟子是不是真的去“请”她来了,单单是从竹苑到真清殿一段崎岖的路程也够她受了,万一脚上加重了那可怎么好?
秦隽的担忧显然不是多余的,沈宛是被天玄宗的弟子给架过来的,虽说他们宗主下达的命令是“请”,但这话过了他们的脑子便自动变成了“绑”。
原本沈宛也不想与天玄宗的弟子再起什么冲突,毕竟她也要为他们的未来谋划,只是这群人二话不说便气势汹汹地闯进来时,那架势活脱脱是像来找茬的,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沈宛便同他们缠斗起来,寡不敌众,她又不能真的对秦隽的同门师兄弟下死手,于是渐渐落了下风,直至被架着到了真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