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蝉剩下的树根被她带走了,也不知江归晚都对它做了些什么,它甚至等不到她给它再换上一个新的命穴,树根便迎着第二天的朝阳,化成血一般的红水融进草地里,与苍茫大地同生同死了。
而江归晚一身康健地回来了。
她还是不甘心,她再也不会受江归晚的欺骗了。
容桑收回视线,轻声念了几句咒语,灵识往外探,看到了清灵阙去往后山的路途中,风雪逐渐变大,无数片雪花将天地连了起来,看不清前路。
念完后她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放下茶杯时指尖碰到了桌上唯一摆放着的一碟桃干。
她愣怔了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眼一望无际的雪地,拈起一块放进嘴里吃了。
*
“师尊!”外面狂风暴雪一直未停,江归晚戴着个厚厚的手套,手中端着一碗笋汤,敲响了容桑的房间门。
“师尊?弟子给您送笋汤来了!师尊——”
门倏地开了,屋内空空荡荡,江归晚也立即噤了声,踮着脚尖走进了房间。
容桑正坐在桌子边上,微微侧着头看着眼前的书册,像是没注意到他来。
手中的热汤冒着水汽,江归晚怕汤冷了,急忙回身关上门,阻挡住了外面大雪纷飞和无边夜色。
雪声一下停了,容桑衣袖轻轻一动,房间内便又多了几个亮着的烛台。
光线亮了,桌上摆放的物品也看得更清晰了。
江归晚将热汤放在桌子上,收手时一旁的一碟桃干映入他眼帘。
一月前的某个夜晚,小树精搂着他的腿偷偷给他一爪子从某人那儿偷来的桃干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他像是被汤碗烫了一下似的,飞速收回了手。
容桑看在眼里,目光仍旧落在书上。
江归晚不敢再往这边看他移开视线,迫使自己不要再去想关于铁蝉的任何事情。
他别开眼,自然也没看见容桑眼中又厚了一层的霜雪。
“几时回来的。”她问。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被黑暗笼罩,无边的雪地成了唯一的色彩。
“回师尊,”江归晚终于转过了身,他目光飘忽,将戴着厚厚手套的双手藏在了身后,“半个时辰前回来的。”
不用看容桑也知道那一定是满手的冻疮,拔笋时磨破了皮,他纤长的手指冻得比平时膨胀了两倍,稍微碰点热水便抓心挠肝,一夜无眠。
半个时辰前才回来,便意味着他回来后便一刻都没有休息,马不停蹄地去了小厨房,烧火剥笋,煮出了这碗笋汤。
她没主动问,只抬眼,江归晚不自然的站立姿势与欲盖弥彰的围巾都在告诉她,他受了很重的外伤。
说不定他还一个不小心被大雪迷住了眼睛,掉进了悬崖,爬了半个时辰才爬上来。
她推开书册,将那碗热汤端到了自己面前。
“你给我煮的笋汤。”她皱了皱眉,只闻了一眼便又推开,像是陈述,又像是疑问。
江归晚摸不透她的想法,两脚局促地并起,以此掩盖发抖的膝盖。“是的,师尊想吃笋,弟子便想做成汤才最能激发笋的鲜味儿。况且,师尊上次不是还夸弟子做的笋汤好喝吗,弟子便斗胆,将冬笋剥了,煮成了汤给送过来了。”
说完他满眼期待,缩了缩脖子,无声催促着容桑快些试试这汤的味道如何。
容桑没有动弹。
他提起上次,容桑便想起自己刚来时还不适应这里寒冷的天气,冻得将一碗从前极不爱喝的姜汤喝了个干净的事情。
还打起感情牌了?
容桑毫不受他蛊惑,抬头便想将那碗笋汤掀翻在地。
可在指尖即将碰到碗边时,她又倏地想起了什么似的,手掌角度变换,将甩的动作换成了推。
她把那碗汤推到了江归晚面前,冷冷开口,碗中的热气在她面前似乎都能化成冰。
“我突然又不想吃笋汤了,你好不容易从后山雪地里摘来的笋子,要不你自己喝了吧。”
她极为难得地笑了一下。
江归晚甚至还没来得及惊讶,便被容桑刚出口的话惊得怔在了原地。
一种更为震惊的情绪笼罩了他。
他看着那碗自己一步一步亲手做出来的笋汤,却如何都下不了手。
没人比他更清楚自己的手艺,他知道自己这碗汤将冬笋的鲜做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