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终于知道,他的血能逼人入魔。
那些人要带他的血去人界,随意找个村子将血投到井里,然后等待村子里无知又愚昧的凡人成为他们新的同伴,成为战争时冲在最前头冲锋陷阵的送死者。
历代要成为魔界尊主的魔修,身体里流的每一滴血都用处非常,只不过因为他的母亲是人类,掺杂了凡人的骨血后,浑浊不清,反而让他身体里的血更加反常。
甚至连一个人的阴暗面都不用发掘,就能让他直接入魔。
江归晚没有想到事情自己骨子里的东西会脏成这样。
魔界数不清的千万魔修里,有多少是被迫喝了他的血而来到这儿的?
他们逐渐丢失自己,忘记自己曾经为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曾苦苦找寻原因最后却一无所获?
不敢深想下去,江归晚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地牢,一夜无眠。
他比谁都厌弃自己。
身在牢笼的时候,江归晚反抗不得,他阻止不了那些人每隔几天便来取他的血,便只能自己偷偷在偶尔的外出散步时,找来几株绿植滴上自己的血。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见了数百棵因吸收了他的血而长成了参天大树并以争夺同伴养料为乐的植株后,江归晚苦苦期待的奇迹发生了——有一棵兰花因滴上了他的血而活了过来。
一种从未有过的惊喜笼罩了他。
他天真地以为,他的血只要用好了,也是可以拿来救人的!
……
当日的激动江归晚如今仍旧记得,他从回忆中回过神,再次低头时,铁蝉已经将他的血咽了下去。
他自己也弄不明白什么情况下喝下他的血会救人,但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不这么做的话,铁蝉与他可能都会死在这儿。但如果他试试,他与铁蝉或许就还有一线生机。
只要铁蝉能清醒过来。
藤蔓上黏附着的血迹悉数进了铁蝉的肚子,江归晚不敢给他喂多了,见藤蔓上的血不见了他便迅速抽身,带着铁蝉离邱陵又远了一段距离。
“铁蝉?”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怀了多大的希冀,他只是一边防着邱陵的进攻一边呼唤着铁蝉。
铁蝉不大的眼睛上灰蒙蒙的一层雾,他每喊一声,那层雾就淡一分,原本带着杀意朝江归晚伸去的藤蔓一根跟的也都安静了下来,它眼看着就要清醒过来了。
江归晚捂着受伤的左肩,眼里泛着希望的光。
“贱|种!你在自己的血里下了什么毒!你居然这么狠心,狠心到在自己的血里做手脚?!”
邱陵站不住了,他出招的攻势更加迅猛,像是破釜沉舟,像是孤注一掷,拼了命也要将铁蝉的尸体留在这里。
可他每一次往铁蝉冲去,江归晚都会突然冲过来将他撞走,他虽被封印住了修为,还受了伤,可是学过的那些剑术却依旧是他最好的武器。
江归晚仗着这里靠近桃夭斋长老住所,不能大动干戈,只能使些动静不大的招数,每一次的躲避都引着他往竹林里去,引得他不自觉用大力道,好将夜巡的弟子都吸引过来。
来回几回之后,竹子围成的墙已经拦不住江归晚了。
哪怕只是支短短的匕首,也几次三番压下了他剑气逼人的骨剑。
江归晚眼里每亮一分,邱陵便觉得自己杀掉铁蝉的希望就又少了一分。
这种对方光凭武力就能让自己束手无策的挫败感逼疯了邱陵。他想大吼出声,但怕被发现,便只能愤怒地将骨剑插入地中,让方圆百米地面都跟着震了两震。
铁蝉在江归晚身后慢慢恢复了清明,那截从它身上割下去的藤蔓再也不能奈何它了。
江归晚转过身,刚才的躲避已经快要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他颤颤巍巍走了两步,又再次轻唤起了铁蝉,似是在确认它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了。
紧促而又嘈杂的蝉鸣声骤然停了下来,铁蝉眼上的雾全数散去,小小的眼睛看向江归晚,随即轻轻地眨了眨。
江归晚长长地松出了一口气。
可还没等他眉眼舒展,脸上泛出笑意,面前的铁蝉却又猝然再次疯狂鸣叫了起来。
这次的蝉声较之前更加急促,一声响亮一声低沉,中间没有丝毫的喘息,听得人眼花头晕,还接连不断朝天上飞去,像是要将月亮上的神明都吵醒!
江归晚心控制不住地一沉。
再次望向铁蝉时,他才发现铁蝉已经不知何时飘离了地面。
它体内的根茎悉数暴起,上下鼓动着,整个树根颤动起来,周身逐渐露出了几分邪气,原本黑亮的眼睛也成了紫墨色,像是被什么东西夺了舍!
“不……”江归晚失了神般低声呢喃着,手中的匕首“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不,这不可能……这不是真的……”
铁蝉已经被他的血吞噬掉了神志,从头到尾,铁蝉都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铁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