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下一秒,他面上突然一片冰凉。
有什么绿色的汁液溅到他的脸上,盖住了方才邱陵的血迹。
耳边的蝉鸣声猝然停了。
他甚至脑中的那句话还没说完,他还没等到无数根藤蔓将他捅成筛子,没有感受到体内的脏东西被缓缓抽离的快乐,便惊觉自己不知何时捡起了刚刚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冲上前来刺进了铁蝉的心脏处。
准确来说不是心脏,精魅是没有心脏的。他们只有一个隐秘的地方拿来存放足以供全身使用的灵气,俗称命穴。
但现在这个命穴被江归晚刺穿了。
额头上铁蝉绿色的汁液向下流去,划过江归晚鸦羽般的睫毛,落到了他的眼里。
他终于明白,不论脑海里那种声音胜出,他最终都会来杀了铁蝉。
他和他那冰冷无情的魔尊父亲一样,骨子里带着的嗜血因子传承下来,不会因他母亲是个凡人,不会因他始终对这个世间抱有希望而有任何的改变。
苍茫天地在此时失去了声音——
“铁蝉!”
不,不是没有声音,他还能听见容桑的声音。
铁蝉死了,容桑会不会伤心?
彼时最后一只长明鸟自他们头顶飞过,羽上掉落下来两三点银白色的星光落到竹林上空。
第二天到来了。
江归晚飞快地松开手中的匕首,扯起嘴角,想安慰安慰容桑,告诉她没关系,他永远都在。
但他转过身,余光中一道白光闪过,下一秒,晚风透过他胸口上的洞从身前吹到了身后。
容桑飞快地丢下手中的骨剑,跑到了铁蝉的旁边。
江归晚直直地倒了下去。
很奇怪,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居然连任何心情都没有。
他只是想啊,容桑怎么落剑的速度怎么这么快呢,她不是个凡人吗。
但他得不到答案了。
江归晚抬头,仿佛看见无垠天宫,自己的娘亲正站在月亮上笑着朝喊他。
自出生以来,他不只有多少次奢望过死亡,只是娘亲的仇尚未得报,他便苟活于世。
如今容桑帮他满足了这个愿望,如此也好。
铁蝉杀了邱陵,他杀了铁蝉,而容桑又用邱陵的骨剑帮铁蝉报了仇。
这世间万物环环相扣,从未有喜,悲与悲交替,无有终点。
他还是将那个没来得及的笑容笑了出来。
天上的娘亲朝他招手。
江归晚张唇,无声开口。
娘亲,我来找你了。
*
“江师弟?江师醒了吗弟?”陌生的声音响起,江归晚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放与身旁的指尖不自觉地在棉被上点了点。
“你别喊了,那医修只是说江师弟大概今天会醒,又不是现在就醒,你快让他清静清静吧。”旁边好像还有名女子,女子上前拉开了他旁边的男子,语气嗔怪。
江归晚眉毛微弱地挑动了一下。
是容桑吗?
他很想睁开眼来看看旁边的女子是谁,但他不过才刚试图努力,便又倏地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躺在这儿。
容桑不会出现在这儿,至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我这不是着急吗?”男子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们已经在桃夭斋等了一个月了,什么事都不干,就一直守着江师弟,门内师尊布置下来的功课都不知要落下多少,等我们回去啊,只怕是要落后别人一大截了!”
女子也跟着叹了口气,等江归晚意识恢复了几分,他才终于听清楚,这人不是容桑。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女子宽慰他,“江师弟伤重,差点没救回来,掌门师尊也是担心这个却舒师叔座下的独苗苗,怕她没徒弟了,这才让我们过来看着的嘛。同门一场,你何必如此计较。”
“这不是我计较!这是——”男子迫不及待打断了她,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只能装作和女子说不清似的,拍了拍大腿:“哎,算了!和你讲不明白!”
女子也知道他急迫,不愿与他争执,很快转移了话题:“说不明白就别说了吧,你说这江师弟好歹是个活人,还是拂妄道唯一一个徒弟,却舒师叔哪怕再不喜欢再不想要,也至少过来看看他吧,把人孤零零在这儿放着算个什么事儿,要是我师尊这么对我,我只怕是心都要凉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