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殊时期特殊待遇,等这批衣服忙完以后,就该忙活秋收秋种了,咱们服装厂的生意也就做这一笔,再忙活就得等明年了,工人有的是,她们要是不愿意的话,也还有的是人愿意干。”
见多了“斗米恩,升米仇”这样充满了人性现实故事的苏曼,在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有些冷酷,说出来的话,也像极了万恶的资本家。但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苏曼虽然相信这群工人不会变成那样,但苏曼是不会任由服装厂的规模与未来就限制与此的,所以,规矩还是要从开始就明确,才能够起到其拥有的作用。
但这个理由就不用和田庆丰说了。
虽然一直以来,他对自己的计划都十分支持,可他毕竟是公社的一把手领导,心里想到的,必然是整个公社的发展,而非像自己这样,哪怕也是一样想要发展整个公社,但多少也还是会有自己的私心,会更倾向于女同志。
在苏曼说出这一番话后,田庆丰倒是没有多想,也没去分析苏曼话里的深意,只感慨道:“咱们这公社服装厂一开工,整个公社的社员们是都沸腾起来了,尤其是个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还有男社员们,可都是表达出了强烈的,也想要为公社厂子贡献一份力的想法呢。”
田庆丰这个说法是经过美化滤镜的,也是带有一定试探与深意的。
苏曼对此不置可否,像是不知道田庆丰话里意思一样,只说道:“我也听说了些。社员们想要贡献力量的想法很好,不过书记您也知道,咱们服装厂现在并不需要男工人。他们要真想贡献力量的话,还得再等等,等砖窑和砖厂建好,到时候肯定不缺他们卖力气的地方。”
“对了,还有砖厂。”田庆丰一拍脑门,想起了苏曼在建服装厂以前就提过的砖厂,和那两个被她送回老家学烧砖技术的知青,连忙道,“那俩知青咋样了,这马上就要三个月了,都学会咋烧砖了吗?”
苏曼正好在头几天打完电话问了问两个人情况,也没有瞒田庆丰,直接说道:“据他们自己说,学得还算不错,最近正在尝试独立烧砖。”
“都已经能开始独立烧砖?”在苏曼的带领下,眼界越来越宽,胆子也越来越大,对于开厂的事情不再持保守态度的田庆丰是十分满意,说道,“看起来,等不久的将来,咱们公社就又能多出一个烧砖厂了!”
苏曼点头:“是啊,真要是能开起来的话,咱们公社的烧砖厂,可就是整个县里唯一的砖厂了。到时候咱砖厂里烧出来的第一窑砖可一定得先用来建咱们服装厂的厂房才行,而等到砖厂开了以后,服装厂这边也会为砖厂的工人制定出一批工服出来,这样才是薪火相传,你我不分,代表咱们公社未来会越来越好!”
田庆丰被苏曼这话说得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捋起袖子,大干一场!
只是……
“小苏,那咱们服装厂是不是得起个名字啊?”
田庆丰这话提醒了苏曼,是该起个名字才对。
看着公社远处大半都是荒凉,但其中也有点点被风吹过的,正在茁壮生长的金黄色的庄稼,苏曼沉吟片刻,说道:“麦田怎么样,麦田服装厂。”
“麦田……”田庆丰将这两个字含在嘴里念了好几遍,越念越觉得这个名字好听,“这个名字好!麦代表了咱们麦秆公社,田代表了咱们基层的田地,是个好听又具有意义的好名字!咱们服装厂以后,就叫麦田服装厂了!”
在这个平平无奇的一天,苏曼赋予了这个现在还只是起步状态的服装厂一个好听的名字,麦田。
和这个名字一起诞生的,还有被缝在所有生产出来的成衣的领子上面的,一处不起眼的一谷麦穗的图案,这将会是在未来代表着国企服装厂的经典logo,也是会被永远保留下去的,属于苏曼,属于服装厂,属于最原始的那些服装厂元老级员工们,对于这个时代的追忆,是代表了她们曾在这里挥洒泪水,成就梦想所留下的奖章!
望向远处那隐隐可见的,因承载了满满丰收的果实,而微微弯腰却仍在努力昂扬着想要抬头看向那明媚的太阳的的麦穗,苏曼几乎能从吹来的风中闻到清香的麦子的味道。
而在苏曼身后的临时厂房里,120名由基层妇女组成的服装厂工人,也在尽情挥洒着她们辛勤的汗水。
在这里,每个人都在为自己能够通过劳动换取到比金钱更重要的尊重而感到无比的快乐。所有的苦闷与委屈,都随着她们手里的剪刀、针线的不停工作,而变成了对未来的期待和向往,而所有的痛苦也都随着她们留下的汗水化为了一件件漂亮衣服,变成了值得每个人骄傲的事情。
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也一定会越来越好!
——
和苏曼结束了畅想未来的对话以后,田庆丰就又投身于新一轮的工作中了。
在邀请张家邬公社派一位代表过来参观、了解他们麦秆公社服装厂,和生产出来的成衣这件事情,并得到对方的肯定答复以后,田庆丰就将接待张家邬代表的事情都交给苏曼全权负责,在她欣然接受这项任务以后,田庆丰则又继续忙活起公社的工作了。
公社书记的工作,可也都是很繁重的。
在忙完了日常工作以后,田庆丰又思忖起,下个月市里哟组织的学习大会该派谁去。正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开,说是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过来找他……
会议室里。
田庆丰看着坐立不安,神情中都带着几分欲言又止的大队长们,心里多少也知道他们过来的目的,索性直接开口说道:“你们这趟过来,是为了公社服装厂的事情吧?”
一听这话,几个大队长里,除了彻底投诚苏曼的郭队长,和十分崇拜苏曼,也是在场唯一的女大队长赵春芳以外,其他几个大队长的大队长都面露喜色,为田庆丰主动提起这件事情而仿佛看到了希望。
其实他们过来这趟的目的很简单,跟田庆丰猜测的一样,就是为了公社开服装厂的事情来的!
当然了,他们可不是要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给苏曼长脸来的,而是想要借着大队里那群男社员们为苏曼开工厂却只选了女的当工人的事情,向田庆丰施压。
不说最后能不能逼得对方给男社员安排工作,只要能够给苏曼添添堵,要是能让她在公社领导面前留下一个“偏心仪”“假公济私”的印象,就足够解解他们这几个大队长这段时间以来,在苏曼那里受到的憋屈,和打压,更能够借此杀杀她的威风!
只是,谁先开这个口,当这个恶人呢?
几个人互相看了看,正进行着激烈的眼神交流的时候,于二成就先窝不住兔地开口了……
现还在崔口子大队担任轮岗大队长的于二成,从被临时安排参与轮岗,到现在一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生怕自己被于大海的事情给牵连,对大队长的职位稀罕得不得了。
在以往的大队长开会中,他几乎就没开口说过话,但在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抢先开口说道:“书记您这话可真是说对了,我们这趟过来就是为了恭喜咱公社开厂子而来的!”
其他人:“???”
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
“哼,马屁精!”
在听到于二成的话以后,向来看他不顺眼的崔队长嗤笑一声,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直接打断他的话,第二个发言,说道:“书记,我们过来也不是为别的事,主要是队里的社员们在知道开厂的事情以后,情绪都挺激动的,过来也是想跟您这拿个主意……”
话说到这里,杨家店和田家庄的大队长也都跟着附和地说道:“是啊,书记,我们今天过来主要是想要找您拿个主意。我们听说苏主任现在是咱公社服装厂的副厂长,还找了120个她组织的妇女培训基地里的女同志在厂里当工人?这,您说都是一个公社里的社员,苏主任又一直在号召‘男女平等’的事情,那不能光给女同志当工人挣工资的机会,不给咱们男同志,您说是吧?”
田庆丰捧着瓷缸子,神情也看不出是好是坏,只沉默了片刻后,看向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郭队长和赵春芳,问道:“你们两个人也是因为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想法才过来的?”
两个人同时摇了摇头。
郭队长道:“书记,于家堡的风气您也知道,被上服装厂的妇女同志都是几个大队里被选中人数最少的。虽然他们也都有当工人的想法,但也都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因为没被选上,或者是选上的人数没有其他大队的人多,就要找领导补儿的意思。”
“是啊,郭屯大队的同志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以后,都十分高兴咱们公社有了能过创收的厂子,高兴队里头的女同志能被选上,也就是头两天跟着热闹了一阵子,之后我们就又都忙着开荒的事情了!”
赵春芳说着,见田庆丰的神情并没有不满,索性多说了两句:“书记,别人咋想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苏主任绝对不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人,也绝对不会故意不给男社员进厂的机会。之所以现在被选上的工人都是女同志,那也完全是因为他们……额,你们……不是,是因为这群男同志们都不会做衣服啊!那开厂子找的是能干活的工人,又不是看大门的门神……”
一听这话,田庆丰还没开口,其他几个男队长都忍不住辩解道:“做衣服有啥难的,那不是一学就会的东西吗!连你们女同志都能学会的东西,咋我们男同志就学不会呢!再说了,谁知道苏主任是不是早就知道要办服装厂的事,所以才会提前组织那个什么妇女培训基地,专门教你们做衣服的呢?这不就是假公济私,对我们男同志有所歧视吗!”
“你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啥叫假公济私?!”赵春芳听不得别人这样讲苏曼,直接一拍桌子,显示出了自己劳模的力量,一瞪眼,高声喊道,“既然你们这么能耐,觉得苏主任歧视你们男同志的话,那咋不自己开个厂子呢?!还说啥,做衣服好学得很,连我们女人都能学会?那厂房就在不远处,我倒想看看你们想做出个啥样衣服!”
被赵春芳怼得无话可说的几个大队长支支吾吾了半天,只来了一句:“我和你这种胡搅蛮缠的女人说不明白,也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着,没等赵春芳被这句话气得破口大骂呢,这几个人就又故意看向田庆丰,意有所指地说道:“书记一直听着呢,这给不给我们男同志当工人机会这事儿,得他说了才算!我就不信书记也能像苏曼似的,只想着帮女同志,不想着我们男社员的苦!”
于二成跟着补充道:“就是!苏主任再大能大过书记吗?更别说,她一个管妇联的女同志,凭啥还要管我们男同志招工的事情——”
没等于二成这句话说完,会议室门口就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众人猛地一回头,只见苏曼脸上还噙着笑意地站在会议室门口,对刚刚叫嚣得最厉害的几个人说道:
“就凭我是公社主任,还凭我是服装厂的副厂长,公社管大队,厂领导管工人——
“所以我管你们,天经地义。”
众人:“……”
刚刚说的话,现在撤回,还来及吗?!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在晋江这里请假没能更新,今天在公司请假没能上班,而导致失去了全勤奖的,颈椎、腰椎患者奶酪本人,在线提醒读者宝贝们:一定要好好保护你们的肩颈,保护好颈椎、腰椎!!不要久坐!注意别受风!!一定要多锻炼身体!!
第61章
会议室内,这几位在背后说苏曼坏话,说得正起劲儿的大队长,是真的万万没想到他们这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鼓起勇气硕人坏话的行为会被当事人苏曼当场逮住……简直堪比社死现场。
在这个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只能靠对话、书信、电报和电话机来进行交流的年代,是真的没有[撤回]这个概念,说出去的话像是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是覆水难收。尤其是当被说坏话的人是苏曼……这,简直是比社死现场还让人想上吊的局面!
被抓现场的,并想换个星球生活的大队长们:现在道歉还来得及吗?
看着苏曼站在会议室门口似笑非笑的样子,几个开口说了抹黑苏曼形象言论的大队长全都想到了第一次见苏曼时,也是在这个会议室里发生的,于大海被她当场一脚踹在……疼到简直无法呼吸的场景。
这让几个大队长们都不约而同地蜷缩了一下身体,像是这样就能让苏曼能够忘记刚刚发生的事情,不再注意到他们一样。
这其中,于二成是缩肩低头最严重,也最不敢抬头看苏曼的人。
但偏偏,苏曼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因为他所坐的位置,是离田庆丰最近的。
于二成尚且还不知道田庆丰究竟是个啥态度,但他却知道苏曼对自己一直以来的不满,和想要将自己从大队长位置上拉下来,好去和于大海一起作伴的虎视眈眈。
虽然从根本上来看,于二成能够顶替于大海在被撤职后空出来的大队长位置,也是托了苏曼的福,要不是她把于大海从这个位置上拉下来的话,他也不可能有机会上位。
但能给于大海当狗腿子的人能是啥好东西吗?
于二成固然高兴自己能够成为说一不二的大队长,但他却没有忘记自己被提拔上来以后,却仍要屈于苏曼这个黄毛丫头之下,必须得听她的话,才能坐稳这个位置的处境。
人在有了一定权利以后,野心就会不断膨胀,就会想要更多的权利,于二成也不例外。他想要做一个好像当初于大海那样,在队里说一不二,在社员面前呼风唤雨的大队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空有一个大队长的头衔,却永远都像是坐在铺满了钉子上的椅子一样,总是担惊受怕,还要看苏曼的脸色。
像是此刻。
于二成本来还以为苏曼会在愤怒之余反驳几句,或是和大家辩论一番,却没想到她连看都没看他们,也看都没看自己就迫不及待去和一直态度都不够明朗的田庆丰汇报工作。
看着苏曼对自己不屑一顾的样子,于二成心里头是又愤恨又畏惧。心想,反正她已经将自己刚刚说的话听了进去,这个时候再装孙子卖可怜基本上也是没啥用,还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她得罪透了,反正在书记面前,她也不能对自己做什么。
更别说,富贵险中求。
万一书记也一直对她过度凸显个人,又一味地偏向妇女的行为心怀不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