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奴道:“明日我可带你去集市转转。”
“……”谢渺问:“你又不咳嗽,喝什么冰糖雪梨?”
“我想喝,你炖还是不炖?”
以物换物,他算准了她会同意。
谢渺气得想揪头发,为了大局又忍住,朝他摊手:“冰糖呢?雪梨呢?”
张明奴从背后变出一个鼓鼓的包袱,“给。”
谢渺笨手笨脚地架炉子,添柴火,却怎么都生不起火。张明奴悄无声息地靠近,挑疏树枝,淡道:“堆得太密反而适得其反。”
谢渺没理他,坐在小板凳上,继续不甚熟练地削梨皮。从前这些都是拂绿和揽霞干的活,何时轮得上她亲自动手?没成想第一个被她伺候的人竟然是张明奴。
一个前世跟她没有任何纠葛的人!
谢渺的忿忿不平悉数落入张明奴眼中,他几不可见地笑了下,面容恢复沉寂。
幼时他一到冬天便咳得厉害,但偌大的张府里,无人会为一个庶子劳心。主母王氏厌恶他,下人们便跟着捧高踩低。他常常缩在床角,抱着被子咳上一整夜,哪怕咳得肋骨发疼,隔日还要完成父亲私下布置的学业。
只有出色的完成学业,才能得到父亲的刮目相看,获得去探望阮氏的机会。可当他拖着病躯,坚持去探望阮氏时,阮氏心心念的俱是张贤宗,对他的抱恙视若无睹。
她是张贤宗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娇弱美丽,需要他人呵护。她看不到亲生儿子的病苦,从未为他下过厨房,缝过一双鞋袜。她对他翻来覆去地叮嘱,希望他出人头地,不要令张贤宗失望。
在张贤宗眼里,他是一颗打击王氏的暗棋。而在阮氏眼里,他是用来取悦张贤宗的工具。
他到底是什么?
张明奴嗤笑,谁在乎呢?张贤宗很快会死,王氏、阮氏、张明畅等人都被流放,唯有他好好的活着,这就够了。
锅里的水烧开,水汽顶得盖子一颠一颠。谢渺将瓷盅隔水炖上,摸了摸耳垂,捧着脸望着炉子发呆。
“你想回京城吗?”
谢渺没说话,心道:废话。
“即便你回京城,崔慕礼待你也不会如初。”
“你又知道了?”
“我们孤男寡女,野外相处了一个月,你猜崔慕礼会怎么想?”
谢渺听懂了他不怀好意的暗示,即便他们俩什么都没发生,但在外人眼里,猜忌必不会少。
她安静片刻,道:“活在外人的眼光中多可悲啊。”
“哦?”
“无论他怎么看我,我都会好好地活下去。”
“是吗?”
“是。”她轻轻地道:“我要为自己而活。”
*
张明奴喝完冰糖炖雪梨,夜间沉沉睡去。
谢渺隐在黑暗中,眼睛瞪得像铜铃。
她失眠了。
并非因张明挑拨离间的那番话,而是因为熄灯前,她注意到他将枪放到了枕下。
若他睡觉时打个滚……
谢渺侧过身,借着窗缝、门缝透进来的微弱月光,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明奴的睡颜。他躺得笔直,呼吸平稳均匀,似是酣然好眠。
但她不敢大意,屏着呼吸等了许久许久,终于等到他往左侧身,露出压着枪的那半边枕头。
谢渺的心脏急速跳动,闭了闭眼,轻手轻脚地掀被下地,弯腰伸手,探向枕下——
她拿到了!
与此同时,张明奴察觉到异常,疾如闪电般擒向谢渺。她飞快地退到床边,举枪指着他,厉声喊:“不许动!”
张明奴止住动作,语调沉沉,“你好大的胆子。”
谢渺用汗湿的掌心握紧枪,努力维持镇定,“把解药给我。”
“我要是不给?”
“我会杀了你。”
“你会用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