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一位美人!
他登时一喜,哪还记得方才的不悦,几步上前,装模作样地作揖,“这位是……”
少女大方道:“谢渺。”
百里盛此时已将她打量个透,比起方芝若,这位谢渺外貌更为娇俏可人。正想出言调戏两句,却见她身后的两名丫鬟上前,恶狠狠地抛来两道凶光。方芝若也疾步过来,以护卫之姿,将谢渺挡在身后。
方芝若目光冷然,一字一顿地再次重复,“百里公子,请自重。”
好吧。
百里盛摸摸鼻子,讪讪之余,忽又反应过来,“谢小姐认识我?”
谢渺用手扯扯方芝若的袖子,“我与他说几句话。”
方芝若知道她极有主意,想了想,让开身子。
谢渺的视线停留在百里盛那张圆乎乎的脸上,若不是巧姑私下说漏嘴,她还不知道百里盛竟然缠上了方芝若。
她对百里盛并不陌生。
一个百里盛,一个秦天宇,都是周念南的忠实小跟班。他们打小凑一起吃喝玩赌,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帮。除去周念南不近女色,百里盛与秦天宇都是勾栏地的“常驻军”,只不过秦天宇在成亲后改邪归正,而百里盛则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沾花惹草。
据说他府中嫡妻还未产子,家中已有五、六位庶子庶女。
这样的人看上了方芝若……
谢渺微微一笑,“我见过你,你是周念南的狐——你是周念南的朋友。”硬生生咽下狐朋狗友几个字。
她认识念南?
百里盛狐疑地再次打量,实在回忆不起,“我们何时见过面?”
谢渺吐出几个字,“三年前七月十八,东城门口。”
三年前……七月……城门口……
百里盛想了半天,脑中灵光乍现,惊愕地瞪眼,“是你?!”
那一日,他们戏耍周念南去城门口,问过路的女子索要肚兜,然而周念南不仅没要到,还被马车里的小姑娘甩了一巴掌。他们跑上去看热闹时,只粗粗见到那少女一面,后来听周念南说,这姑娘竟是崔慕礼的便宜小表妹。
不管有没有血缘关系,有这么一层身份在,百里盛都不好轻佻,端正颜面道:“咳咳,谢小姐,真巧。”
谢渺道:“不巧,我是特意来见百里公子的。听说你近日常来,想必是听人介绍,知道我家出的纸物美价廉。你是周念南的好友,周念南是崔表哥的好友,四舍五入,你与我也算熟人,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折扣,以市价八折给你,你看如何?”
围观众人,包括百里盛:……?不是来调戏小娘子的吗?怎么变成做买卖了?
甭管初衷是什么,百里盛被赶鸭子上架,足足订下五百令宣纸,成为书香造纸坊重启的第一单。
方芝若拨完算盘,晕乎乎地收下银票,还未回神,又听谢渺问:“百里公子可知道刑部衙署在哪里?”
百里盛不明所以,热心道:“在南城向阳街。”
“哦,那通政司呢?”
“通政司离得不远,就在向阳隔壁的中槐街。”
百里盛答完,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谢渺,就觉得她笑不达眼底,话里有话,“哦?那崔表哥想要见百里大人,想必不难。”
重活一世,谢渺最大的收获便是知晓旁人某些秘密:比如,百里盛虽纨绔,却极度怕他那个亲爹。
百里盛到底不是蠢人,他不舍地看看方芝若,又对上谢渺笑吟吟的眼,再回想自家老爹上家法时的狠劲……天下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方姑娘再高岭之花,也抵不过老爹的一顿家法!
昂,在下告辞,告辞!
*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方芝若对谢渺再三感谢,谢渺只道:“无论有没有我,你都能圆满地解决问题。我无非帮你省点力,叫你有更多时间去做喜欢的事罢了。”
方芝若不明白谢渺对她的信心从何而来,但被人如此信任,她内心也生出十足勇气。
巧姑随后赶到,方芝若乐于收她为徒,带着一行人逛纸坊。
新纸坊比之原来要宽阔敞亮许多,方芝若替大家介绍起造纸,“《天工开物》有云:物象精华,乾坤微妙,古传今而华达夷,使后起含生。持寸符,握半卷,终事诠旨,风行而冰释焉。覆载之间之藉有楮先生也,圣顽咸嘉赖之矣。”①
“纸可载物,万卷百家基从此起。”说起造纸,方芝若的神色郑重,双眸似纳星河,“登山斩竹,选五七尺长,漂浸水塘。浸至百日,加功槌洗,杀青至竹穰形同苎麻样。用上好石灰化汁涂浆,入皇桶下煮……”②
巧姑听得津津有味,末了,挽起袖子,有模有样地学起来。谢渺在一旁观摩,虽没有参与,但接触到新鲜事物,也觉得十分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