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绾心沉睡了整整七日才醒来,人本就十分虚弱,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身子就感到十分疲累,便回了宅子。
唐绾心问起她昏迷这几日的情形,白芍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还说了宋柏谦亲自盖棺钉和埋土之事,而樊睿则说自己翻土和撬棺钉时没费什么力气,而且宋柏谦已经于昨日离京了。
唐绾心静静地听着,抿紧了嘴唇,双手绞在一起,不住地摩挲自己的手指。
想来宋柏谦定然是十分痛苦,她便这样做了一次恶人,伤了他的心……
不仅伤了他的心,还伤了陈令仪和皇后娘娘的心……
唐绾心一阵头痛,这好像是她自记事以来做得最自私的一件事,可是也是最快乐的一件事,好像所有的烦恼和悲伤都已经离她而去了,她不必再担忧自己会不会不再被喜爱,自己的言行会不会被人抓住把柄,自己的命运究竟何去何从。
独孤犹的威胁和那个死去的梦境仿佛已经离她很远了,她好像也能坚定地活下去了……
不一会儿,夏温言便回来了,坚持要亲自煎药,唐绾心见拦不住,便搬了个小板凳在他身旁坐下。
夏温言身子一顿,往边上躲了躲,道:“这里夏某一个人可以的,嫂夫人还是回房歇着吧。”
唐绾心双眸紧紧地盯着药罐下的火苗,道:“夏大夫还是改个称呼吧,我已不再是嫂夫人了。”
夏温言转头看向唐绾心,默默地望了一会儿,待唐绾心转头看向他,他才慌乱地移开了目光,道:“是夏某忘了,应当是婉娘。”
“还请今夜夏大夫留下用个便饭可好,夏大夫帮了我良多,我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感谢了……”
夏温言本打算拒绝的,但双眸不经意地瞥见唐绾心那双莹白如玉的放在膝上的双手,捏着蒲扇的手指动了动,道:“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唐绾心笑了,笑得十分开怀,并未再说些什么,只淡淡地看着眼前的药罐,和在夏温言蒲扇下窜动的火苗。
夏温言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脸颊上也沁出了汗渍,本用来扇动火苗的蒲扇不知不觉被用来给自己降温了,而唐绾心则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双手不住地摆弄着衣裙,像是有话要说,却不知从何说起。
唐绾心皱了皱眉,终于鼓起勇气,转头看向夏温言道:“他……”却又生生顿住,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还是有些担忧宋柏谦的情形,可是木已成舟,若是在夏温言面前问出这样的话,岂非太过矫情。
夏温言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道:“将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定然十分悲痛,不过时间能够疗愈一切,等明日我便启程前往陇右道,定会多陪伴他,让他早日忘掉你……”
唐绾心听罢这话,感激地笑了笑,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来向夏温言蹲身行了个福礼,夏温言急忙起身扶住了她的胳膊,将她带了起来,道:“快起身,夏某当不起这一拜。”
夏温言在唐绾心一站直了身体便松开了双手,将双手背在身后,不断摩挲着手指,道:“嫂……婉娘,你在这里生活得好,我便能向宋兄交代了,不然我这心里总觉得有愧,宋兄那边你放心便是,若是你二人有缘定会再次相逢的……”
再次相逢吗?
唐绾心摇摇头,扯了扯嘴角。
恐怕不会有那一日了吧。
这天白日还是一片骄阳似火,可一到黄昏时分,便天降暴雨,天桑镇宅子里众人却在屋子里其乐融融的,将外面阴沉的暴雨天隔绝开来。
白芍和绿萼二人忙活出了一大桌子菜,樊睿还保持着警惕心,坚决不肯饮酒,而夏温言倒是十分罕见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唐绾心这个酒量便不凑这个热闹了,由着绿萼陪夏温言喝了几杯,自己看了看窗外激烈的雨声和呼啸的风声,不禁打了个寒战,挪开了目光,看向桌子上的菜,却被那一大碗鲫鱼汤吸引了目光。
唐绾心掂了掂那个汤勺,却没有伸向那一大碗鲫鱼汤,直接举起了茶杯,轻咳了两声。
众人都静了下来,看向唐绾心,也端起了手中的杯子。
唐绾心笑了笑,道:“承蒙各位兄弟姐妹的关照,今日便是我婉娘重生的日子,若是没有诸位,定然没有我的今日,这一杯茶便敬诸位,感谢诸位对我施以援手。”
众人均称不敢接受,突然听到门外一阵响动,樊睿身手灵敏,急忙要开门去看,却被白芍拦住了,道:“这宅子里有耗子作怪,明日我便去买些药将这些耗子处理了,今夜雨太大了,莫要折腾了。”
樊睿见众人一片欢声笑语的模样,也不愿意在此时太过扫兴,便坐了回来,但仍然仔细注意听着外面的响动。
绿萼有些醉了,一边笑着一边看向夏温言道:“夏大夫,我看你别去陇右道那么个危险的地方了,干脆留下来与我们一起生活吧,凭夏大夫这一手好医术,还愁不能安身立命吗?”
夏温言双颊泛起了红晕,只举着酒杯笑了笑不说话,绿萼又看向唐绾心,道:“小姐,您帮着劝劝吧,夏大夫若是能留下来该多好啊……”
屋内霎时间静了下来,唐绾心转头望向夏温言,又垂眸看向眼前那一碗鲫鱼汤,刚要说话,只听得“哐”一声,门突然开了。
外面的暴雨噼里啪啦地向屋内打来,狂风卷着木门拍打在墙上,只见门前一个高大身影,浑身被淋透了,身板却挺拔坚毅,那张毫无血色又沧桑疲惫的脸,与屋内暖洋洋的烛火与烟火气之中显得那样的格格不入。
只见这人缓缓步入了屋内,抬眸望向双目圆睁、小脸苍白的唐绾心,轻笑了一声,道:“夏大夫不愿留下来,让你夫君留下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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