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轻鸿今日终于不穿那身招摇的红衣了,他换了身绛紫色的窄袖交领袍,腰间的弯刀也换了长剑,随着走动摇晃着,反射出凌冽的寒光。
他走到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燕宁。
终于来了。燕宁想。
自从偷走牧轻鸿的腰牌之后,她一直提心吊胆,她知道牧轻鸿很快就会发现,但没想到那么快——这一夜甚至还没有过去。
然而,那吊着心却诡异地放了下来,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无言的平静。
“牧将军,你来了。”燕宁笑道。
牧轻鸿垂着眼,看她。
他没有说话,甚至脸上十分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愤怒的模样,只是用大拇指摁着刀鞘与柄的交界处,轻轻一顶。
长刀嗡鸣着出了鞘,充满杀气的寒光一闪而过,那光芒太近,逼得燕宁不由得闭上了眼。
脖颈一凉,燕宁睁开眼,寒光架在颈侧,让她只能高高地抬起头,跪在床榻上直视着牧轻鸿的眼睛。
“是你偷了我的腰牌。”
牧轻鸿冷冷地陈述道。
“是。”燕宁眨眨眼,维持着仰视的姿势。那本该是个很卑微的姿态,如同虔诚的信徒痛苦地高昂起头,仰视神明那样。但她却笑起来,肆意明媚。
“我把那腰牌交给梁王了。”
“……”牧轻鸿缓缓道,“为什么?”
为什么用那一纱之隔的笑容来欺骗我?
他没有说出口,但燕宁从他的眼睛里看出来了。
“没有为什么啊。”燕宁耸耸肩,哼笑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蒙在灭国阴影下的阴霾散去,牧轻鸿才能在缝隙里一窥昔日那个骄傲肆意的燕长公主与燕王的身影。
那些之前乖巧温顺,仿佛被梁军吓傻只能任由他人指使的燕宁都只是泡影,这才是真正的燕宁。
狡猾的小狐狸。
牧轻鸿正想说什么,但被屋外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
屋外,天光刚刚破晓,当第一缕晨光还没落到大地上的时候,噼啪跳跃的火把就迫不及待地照亮了漆黑死寂的宫殿。
巡夜的侍卫宫女们被轻而易举地制服,趴跪在宫道两侧,鲜血把青石瓦的宫墙染红了,哭泣、尖叫,一片混乱。
几队侍卫簇拥着大腹便便的梁王,缓缓走进飞宁殿内。
牧轻鸿冷笑一声,抬手拔出长剑,对一旁的侍卫交代道:“看好她。”旋即出了门。
大门又是一声震天响,牧轻鸿走前再次重重地甩上了房门,把燕宁关在里面。
侍卫们低着头,取来麻绳把燕宁的双手绑在背后。做完这一切,他们也没敢过多苛责这位燕长公主,只是把她放在床上便直径离开,站到窗边值守去了。
而此时的燕宁,既松了一口气,又为梁王这么快发动兵变的行为感到惊愕——原先燕孔告知了她一个模糊的日期,并没有这么早这么快,想来大概是梁王拿到了腰牌,害怕夜长梦多让牧轻鸿察觉罢。
好在梁王不按计划行事的动作,反而为她解了围,让她长松了一口气。
因着牧轻鸿来去都十分匆忙,屋内还没来得及点上灯,如今将门一关,更是漆黑一片。
而屋外声势震天,火光跳跃着把屋外的一切都投在门窗上,是以屋外的局势虽然模糊,却也能透过剪影看个大概。
燕宁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只见雪白的窗户纸上猛然溅上一串豆大的血点,执剑的高大人影节节退败,而梁王操控的军队士气更旺,一路将他逼到门边。
如果梁王胜了牧轻鸿,她的下场一定会比现在惨,那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就是现在!
燕宁两手交叠,使劲将绳子挣到手腕处,紧接着以右手握住左手大拇指,狠狠往下一扳!
“嘶……”
一股剧痛如洪水般席卷了她,冷汗立刻就下来了,燕宁摁着痛处,咬着唇跪在床榻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只听得一声刀剑刺入血肉的闷响——
是牧轻鸿……遭了!
燕宁猛然挣脱手腕的绳索,几乎是飞扑到门上,踉跄着,直接撞开了门冲了出去!
此时,她也终于看清了门外的景象。
熊熊燃烧的火焰把每个人的面容都染成红色,而牧轻鸿肩头的衣服破开一个大洞,血已经染红了他半边身子,他也按着另一边手臂,靠在墙上勉强才能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