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摇了摇头,干脆利落地拒绝道:“不行,你不能去。”
预料之中的结果。
但燕宁还是如同失了力一般,倒回了床铺里。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忽然对着牧轻鸿转身离去的哑声道:
“我做了一个梦。”
牧轻鸿蓦然停住了脚步。
燕宁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但在疲惫之中,还有一份不能忽视的,浓浓的困惑。
“那天是中元节。”燕宁轻轻地说,“来来往往的人都提着花灯,大街小巷里皆是欢声笑语,然后,有盛大灿烂的烟火升上了夜空——对的,那是中元节。只有燕国的中元节,才会在那个时刻燃放烟火。”
燕宁顿了顿,困惑道:“但是……”
“但是?”
“但是为什么那烟火不是椿花的模样?”燕宁自言自语般询问着,“只有燕国会燃放烟火,而燕国的烟火,自古以来都是椿花的模样。”
牧轻鸿静静地听着,他自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他不知道燕宁为什么会跟他一起梦到前世的场景,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言不发地伫立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塑。
没有人可以给她答案,是以燕宁又接着道:
“我走在燕国都城的大街上,提着一盏……”她努力地回想着梦中的细节,断断续续地道:“那是一盏……一盏凤绕宫灯模样的花灯。对,就是这样。”
对上了,一切细节都对上了。牧轻鸿想。他看着燕宁,等待她的后续。
而燕宁死死地皱着眉,抿着唇。似乎回想梦中的事情,就已经耗尽了她大部分的气力。
“我旁边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披着黑色的斗篷,长发以玉冠高高束起,袍子下是一身交领窄绣、肩绣银色五爪龙的黑衣……”
说到这里,燕宁缓缓转头,看向牧轻鸿。
这样的衣服,牧轻鸿也有一件,刚巧,燕宁见他穿过。
她盯着牧轻鸿看了许久,似乎在确认什么。过了半晌,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确认道:“对。站在我旁边的人,就是您,牧将军。……只是,梦里的您跟现在,看上去很不一样。”
“而且,当时的您……”燕宁说到这里,顿了顿,似乎在思考措辞。她的面庞上忽然掠过一丝突兀的笑意,淡淡道,“您还提着一盏破破烂烂的兔子花灯呢。”
“……好奇怪,那真的是梦吗?”燕宁困惑道,“若是梦,为什么会那么真实?”
“那你觉得呢?”牧轻鸿反问,“你觉得那是梦吗?”
他面上还是一副十分淡定的模样,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燕宁为什么会忽然梦到上一世发生的事情?难道……她也要重生了吗?
燕宁重生这事本是无稽之谈,但牧轻鸿亲历过一遍,在他重生之前,就是这样,一遍遍地做梦,不停地梦到上一世的经历,他梦得越多,记起的事情便越多,直到最后,更是已经全然接受了上一世的记忆。
如今燕宁重复了他走过的老路,实在不能不叫他紧张。
他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燕宁,但他至少清楚明白的知晓了一点——他不愿意再像上一世那样,与燕宁彼此仇视、彼此疏远,互相僵持着,直到生命的尽头。
“……我不知道。”燕宁忽然喃喃着说,打断了他心中不断翻涌着的思绪。
“在梦的最后,还有一个小男孩。”燕宁忍不住伸出手,用力抚平了自己紧紧皱着的眉头,这样能让她好受一点。
“小男孩?”牧轻鸿一怔。
燕宁梦里的那个小男孩,上辈子向燕宁传递来自“燕太子”消息的小男孩,一切的结症所在。
“是的,一个小男孩。一个很面熟的小男孩。”燕宁费力地回想着,磕磕绊绊道:“他穿着……嗯,穿着一身灰色的素衣麻袍,小脸脏兮兮的。”
“然后呢?”牧轻鸿急切地追问,他想要知道,在梦里——在上一世——燕宁到底知道些什么,又到底做了些什么。
“然后?”燕宁顿了顿,又接着说,“他撞到了我……然后、然后……他塞给了我一张纸条。”
她猛然停了下来,因为她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逻辑错误:“那张纸条是来自太子哥哥的消息……可是太子哥哥已死了!但是梦里的我,居然没有觉出有任何的不对……”
“不、不……”燕宁忽然混乱起来,她自顾自地打断了自己的思路,因为那是梦中。梦中不需要逻辑,也不需要遵守现实的规则,“那不是现实中,而是在梦里!要是在梦里,太子哥哥还活着,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牧轻鸿沉默了。
只有他知晓,那不是梦。在上一世,太子的确死了,只是当时的那个燕宁不知道而已。
但他无法将这一切说给燕宁听——即使他说了,燕宁也会把这当做是他的呓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