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方便打扰燕宁,但又舍不得离开,仿佛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催促着他留下,留一会儿,再留一会儿。
于是他总是在燕宁睡下之后,在她紧闭的房门口站一会儿,等到月上中天,侍从们都开始催促,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今日也是如此。
在燕宁“睡下”之后,他本该头也不回地离开,然而,也许是今夜夜色朦胧,太过暧昧,就让他忽然想留一会儿。
但他又想到那几个白日里站在门口却被燕宁嫌烦嫌吵赶出去的侍卫们,于是决定换了个地方,走着走着,便走到了燕宁的窗下。
月亮出来时,他忍不住驻足仰望。
——谁知道,就这么巧,撞见了准备偷跑的燕宁。
不过,这大概也可以说是天意如此吧。
想到这里,牧轻鸿决定不辜负天意的美意,于是伸手拉开了窗户,看着燕宁。
事到如今,如果他再以为燕宁今日是真的身体不舒服,那便是缺心眼了。再往远处想,说不定前几天燕宁早早睡下,对他的避而不见,也是为了今天的计划而做的筹谋。
如果不是亲眼见过,恐怕很难想象燕长公主燕宁居然有如此演技,连他都骗了过去可笑的是,从上一世到这一世,他被燕宁骗的已经不止是一次两次了。
再看燕宁,燕宁显然也十分惊讶与尴尬,嘴唇抿得死紧,竟是十分紧张的模样。
她紧张什么?骗自己的时候可没有如此紧张……牧轻鸿想着,很无奈地发现自己居然气不起来。
半晌之后,他开口道:“你……”
燕宁先发制人,打断他道:“我不是故意的!”
“……”牧轻鸿疑惑,“你不是故意骗我?”
这话甫一出口,燕宁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她都在说些什么啊!
实在是太过尴尬紧张,不仅是手,就连嘴都不听大脑使唤了,完全没有过脑子,张口便打断了牧轻鸿。
她不知如何找补,只好喏喏道:“这……”
这次牧轻鸿直接无视了她的废话,开门见山道:“你出去做什么?”
“我……”
牧轻鸿看她一眼,了然道:“你去地牢。”
燕宁哑然。她难道把自己的目的地刻在脸上了吗?为什么牧轻鸿一眼便可以看出来?
然而她又想,最近与她有关的、算得上大事的,唯有燕樊跟起义军首领被抓去地牢这件事了。也难怪牧轻鸿一猜一个准。
牧轻鸿看了她一眼,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么,摇了摇头。
下一刻,他单手撑着床沿,干脆利落地一翻身,便越进了屋内!
燕宁看傻了眼,忍不住往后退开几步。牧轻鸿想做什么?
然而牧轻鸿什么也没有做。
他进屋之后,甚至看也不看燕宁,直径整理好凌乱的衣领,又揉了揉护腕。
“走。”他忽而对燕宁说,又提醒道,“地牢阴冷,换身衣服。”
“对了——记得提上灯笼。”
“……什么?”
“换身衣服,提上灯笼。”牧轻鸿转了身,看着燕宁,十分有耐心地提醒道,“跟我走。”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带我去地牢?”
牧轻鸿看着燕宁。
他永远是那样沉默的样子,如同山海般亘古不变,永远不会摧折。但他很喜欢这样沉默地看着燕宁,黑沉沉的眼睛一望进对方眼底,仿佛有千万言语,欲语还休;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只是空洞寂然的夜空,在逼迫对方与自己一同沉寂。
在那样的眼神下,燕宁不得不投降:“好了我不问了。我这就去……”
于是牧轻鸿目送这燕宁逐渐远去,走进屏风里,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事实上,牧轻鸿欺骗燕宁只是为了燕宁好。
这是一个……嗯,一个善意的谎言。
牧轻鸿很乐意为燕宁圈出一个理想乡,如果燕宁能永远在理想乡里不问世事、天真而快活地生活下去,那当然是最好不过。
然而,牧轻鸿在上一世就知道,如果永远这样,那就不是燕宁了。
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率领军队出征的燕宁,是牧轻鸿永远不敢忘怀的心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