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宁烦躁地将脑袋埋进了锦被里,闷闷的声音从锦被下传来:“你出去!不要打扰本宫休息了。”
她把“本宫”二字念得极重,声音里隐约有怒意。
侍女这下在没有眼色也知道她生气了,燕宁本是个极为和蔼的人,往日里没有分毫公主的架子,从不以“本宫”自称。从不自称本宫的人如今这样说,便有了以身份压人的意思了。
侍女轻轻地为她掖好滑落在床沿的被角,道:“公主,您好好休息。”
总算走了。燕宁松了一口气。
她在锦被下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只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那是侍女离开了;紧接着,便是轻轻的关门声,侍女已经走了。
燕宁不敢大意,接着听。
果然,她很快听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门外,侍女低声与侍卫们说着什么,大约在交代她的情况。
燕宁等得就是这个时候,她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掷在门上,发出清脆巨大响声。
“滚开!”她对着门外道,“本宫想睡觉,不要打扰本宫!”
如果此刻有人站在面前,定然会大吃一惊。
因为她语气虽然虚弱又凶恶,仿佛正处于盛怒之中,但她脸上的表情却很轻松,甚至还带着些微的笑意,整个人仿佛被割裂开来,一半是声音,另一半是表情。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吓着了似的。
燕宁凝神听了一会儿,觉得侍卫们已经离开了,便将长发简单地扎在脑后,又换上易于行动的便服,从衣柜里取出黑色的外袍,准备换鞋。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门外响起了轻轻的敲门声。
伴随着敲门声响起的,还有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燕宁,你醒着么?”
燕宁一惊,此刻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她将外袍快速地往锦被里一塞,又把鞋子踹开,快速地躺回了被子里。
幸好她此刻还没完全准备好,如今将一切恢复成原状也不过一会儿的事情。
待做完这一切,燕宁最后看了一眼,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便倚靠在床边,装模作样地咳嗽了几声,虚弱道:“请进。”
少顷,门被推开了。
屋内没有点灯,开门时便是逆着光的模样,燕宁只能模糊地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虽然她看不清楚这个人的脸,但从之前的声音便可以认出,这正是牧轻鸿。
但,牧轻鸿最近不是忙得脚不沾地么?这么忽然想到来飞宁殿?
随着脚步声,那个人影越来越近了,待他走近了些,燕宁终于看清楚了这个人。
一身玄黑的绣龙袍,腰间挂着标志性的佩剑,虽然脚步匆忙神色疲惫,但依然掩盖不了他眉宇间那种沉静的冷冽。
果然,就是牧轻鸿。
燕宁惊讶起身:“牧将军,您怎么来了?”
牧轻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来,强硬地按住她的肩膀让她重新躺了下去,道:“听侍女说么不舒服,恰好路过,就来看看。”
他的语气很淡,但声音中那种隐晦的关心和疲惫是掩饰不住的。
燕宁看了看他一身的尘土,心里觉得,他大概不是就那么恰好地路过吧。
“怎么了?”牧轻鸿又问,“哪里不舒服?”
“嗯……”燕宁抿了抿唇。这一刻,她忽而觉得自己十分愧对牧轻鸿。
牧轻鸿带兵攻破了燕国不假,但燕国本就气数已尽,这是其一;其二,一码事归一码事,牧轻鸿对她的关心是实打实地,她也知道有多少人在私下里骂牧轻鸿被妖女迷了心眼,但牧轻鸿仍然对她十分纵容。
然而她却数次利用牧轻鸿的纵容……
或许她愧对牧轻鸿,但她也认为自己没有错。
世上那有什么非黑即白的对错呢,他们之间,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想到这里,燕宁软声对牧轻鸿道:“没什么……可能是饭菜有些凉了吧,方才忽然有些疼,现在已然好多了。”
牧轻鸿沉默地点了点头,他这人不善言辞,只会用实际行动表达,于是又道:“我让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这么麻烦。”燕宁说,“折腾来折腾去,难受得还是我自己。”
这下牧轻鸿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抿唇不语。
不知为何,燕宁竟然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些左右为难的意思。
“我只想睡一会儿。”燕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