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可怜人
……这问题实在是太傻了。
这话甫一出口,燕宁便觉得一阵可笑。
自然是不知道的,牧轻鸿计划着要谋夺清河公主的国家,怎么能与她说?
还有她,她杀了清河公主的兄长,若是清河公主真的知道了,恐怕就不是现在这样的挤兑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果然,牧轻鸿听了这话也是一愣。似乎嘲笑她的天真,牧轻鸿轻轻地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个极其细微的笑容。
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重新复述了一遍燕宁所说的话:“清河公主,她知道她的父兄被我让人顶替了么?”
“那么。”他顿了顿,又将这句话换了个说法,“清河公主,她知道你的父兄被她的兄长杀害了么?”
燕宁哑口无言。
牧轻鸿走了两步,走到燕宁的身前。
他缓缓伸出手,用温暖的手背半是怜悯半是疼惜地蹭了蹭燕宁的脸颊。
“清河公主,她知道的。”牧轻鸿说,不知是出于怜悯还是因为这个是秘密,他的声音与以往不同,放得极为低沉。一字一句都如同缱绻的晚风——只是,那绝不是燕国那样温柔而燥热的晚风,而是来自梁国的,冰凉的寒风。
“她知道自己是害你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即便如此,她还是不肯放过你,要拿这件事来为难你。”
“你觉得她这样的人,是可以同情原谅的么?”
燕宁语塞:“我……”
牧轻鸿摇了摇头。
“你知道我第一次带兵出征,凯旋归来时的场景么?”
他的话题转得太快,燕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牧轻鸿眯了眯眼,沉默了一会儿。
他好像陷入了一个如同漩涡一般的回忆,过了好一会儿,才挣脱出来,淡淡道:
“那是一个梁国周边的附属小国,国号单名一个‘行’。”
行国。燕宁是知道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行国是梁国辉煌的开端。
先梁王故去之后,现任梁王在牧轻鸿等人的辅佐下,历经几年,整顿了整个梁国。
随即,这位上任不足五年的梁王就暴露了自己的野心——他下令增收徭役赋税,强制征兵,组建军队。最后,他任命牧轻鸿为主将,率领军队铁骑,自此开始了踏遍天下的道路。
这只最初还十分年轻的军队,第一块磨刀石便是梁国周边的附属小国。而其中首当其冲地便是行国。
天下小国何其之多,往往诞生和覆灭都在无人知晓之处。事实上,若不是如此,行国这样的小国甚至可能不会被史书记录。
行国比之其他国家,唯一幸运之处大约是它是可以用自己的死亡来书写其存在的痕迹。
而燕宁见过,它用消亡来书写的痕迹也只有短短地两行墨字:行国,气候极端寒凉,不易居住。地处大梁北部,占地不足大梁十分之一;梁军所过之处甚至无力抵抗,从发起进攻到改换旗帜,仅仅半月而已。
而牧轻鸿这个亲历者,对这个国家显然比燕宁印象更深刻,他只思考了一会儿,便娓娓道来:
“行国只是个占地小的小国,王室也十分单薄,唯有一位皇帝一位皇后并二女一子。”
“行国覆灭后,按照梁王的命令,我们将五位皇室分开装进囚车里,一路用马匹拖回了梁国都城。”
“囚车?”燕宁皱眉,这待遇显然与她所乘坐的马车有天壤之别。
“他们是阶下囚,当然只能是囚车。”牧轻鸿深深看了她一眼,那一眼简直饱含深意,让燕宁只能别过头,避开锋芒。
“那囚车十分简陋,只是用一些铁棍焊成,既无遮风挡雨的木板,也没有御寒保暖的衣物被褥,平常也只能用些剩饭冷水。又时值寒冬腊月,他们被一路拖入都城,即使是身体最为强健的太子都已是奄奄一息,更别说身娇肉贵的皇后与二位公主。”
牧轻鸿说着,闭了闭眼,似乎又回想起了那些人的惨状。
燕宁也抿着唇,有些不忍去想:“然后呢?”
“我就是在囚车旁,与清河公主见第一面的。”
“她是梁王最宠爱的妹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站在梁王身边。梁王问她:‘你想要如何处置那些人?’,于是她说。”牧轻鸿模仿着女孩的语调,轻蔑而随意,就像囚车里躺着坐着的不是跟她一般大的孩子,而是什么路边的蚂蚁似的,“‘拖出去斩了吧’她这样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