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燕宁犹豫着,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可怜人?……你?”
牧轻鸿抬起头看着她,又笑了。
“你……”燕宁犹豫着,说:“你笑了。”
牧轻鸿点头,他自然知晓自己脸上是何表情。
燕宁若有所思。她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有几缕缭绕的云雾从她唇齿之间偷溜出来:“自从到了梁国之后,你好像变得很轻松。”
在燕国的时候,牧轻鸿永远沉着脸,他几乎不笑,说话也简单而冰冷,还会做一些在燕宁看来奇奇怪怪的举动。
但到了梁国之后,他就像紧绷的弦慢慢放松了,又像时刻露出獠牙的猛兽趴伏在巨石上眯眼歇息。
到了现在,不仅会笑,甚至会开玩笑了。
牧轻鸿一怔。他似乎没有燕宁那么敏感,能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但他想了想,也点点头,道:“也许吧。”
当然,他没有说的一点,还有关于上一世。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燕宁已经刺伤他,逃走了。而现在,燕宁与他说开了,那些血与火的仇恨都消弭了,唯有对方投过来一个温柔的眼神,将他的仇恨也悄无声息地融化了。
“毕竟是自己家。”他话锋一转,改了话题。“今天出去,见着她了么?”
因着梁王的皮囊下已经被换了芯子,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把清河公主可笑的威胁放在眼里,都心知肚明对方说的是什么,转而说起高贵妃的事情。
“没有。清河公主来得太快,即使高贵妃的人来了,或许也要被她吓跑。”燕宁摇摇头,“不过,倒是见着着这个东西。”
她从怀里拿出那两块重华缎,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有时间把它们摊开摆放好,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接口拼上——
一边明黄的织布中已经填满了尘土,间或还有些脏污血迹,看起来灰扑扑的。而另一边,织布历经岁月,也只是有些微泛白和褪色,整体依然是明亮而鲜活的。
两只仙鹤神态安然,栩栩如生地立在明黄色的布料上,它们高高地昂起细长的脖颈,似乎隔着一条破碎的剪切痕迹遥遥对望。
那条痕迹中间或有崩出来的细小蚕丝,但丝毫不妨碍它们严丝合缝、工工整整地对齐了。
很显然,它们本就是一体的,只是在漫长的岁月中拥有了截然相反的经历——一方被安然保存在精致木匣里,而另一方,却历经诸多坎坷,蒙上了尘土。
“衣料店的掌柜给了我这个。”燕宁推开两步,将这一块拼凑整齐的重华缎给牧轻鸿看。“她说,曾经有个贵妇人将这块布遗落在了她的店铺里。而后来,又有一位小男孩去找了她,询问这是什么。”
牧轻鸿垂下眼,看着桌上的布料。
半晌,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没想到,她手里还有另外半边。”
“是啊。”燕宁也笑,“最开始是受人托付,再后来,她大约是想将这半块也交给你,只是没有办法见到你。”
“今日我去时,她大概是看到了你的腰佩。”燕宁随手拂了一下自己腰间多出来的那一枚大虎玉佩,两枚玉佩相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声。
这是牧轻鸿担心她一个人面对高贵妃会有什么危险,才将这可以号令将军府暗卫的腰牌给了她,不想却阴差阳错地让掌柜瞧见了。
牧轻鸿便道:“你收起来吧。”
“为何?”燕宁问,“我记得你分明很宝贝它。”
牧轻鸿不答,只是摇头。
他自然知道为何:这块布料再如何宝贝,也是基于先梁王的救命之恩之上的。
如今他实现了对方的愿望,也为对方做牛做马这许多年。即使先梁王与皇后对他再好又如何?说到底这两位可敬的长辈已经随风而逝了,他也已经还清了这份恩情。
加之现任梁王提防他、三番两次想要杀他的态度,即使再如何心热的人,也该被凉了心。
现在,对他最重要的,不是过去的恩情,而是……
只是这自然不能与燕宁一一道来,所以他只是摇头不语。
他看着燕宁,微微一笑:而是眼前的人。
最后,他只是淡淡道:“帮我收着就好。”
燕宁无法,也不能硬撬开着他的嘴让他说话,便应了好,将两块重华缎折好收进怀里。
“牧轻鸿。”燕宁做完这一切之后,忽然犹豫了,她含糊道:“你……当时只问了这是什么么?”
“自然不是。”牧轻鸿惊诧与对方为何要询问这,但也没有想太多,只是随口道:“当时年幼,见识也浅薄。还是问了掌柜,才知晓这是出自宫中的重华缎,才因此认出了年幼时救我的人,原来竟是先梁王。”
他本以为燕宁听完后满足了好奇心便不会再问,谁知他刚一说完,燕宁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