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柄刀剑识人不清,认贼作父,竟敢把锋芒对准了自己真正的救命恩人!她忍不住想,若是牧轻鸿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他该是如何的表情?
然而,她看着牧轻鸿的侧脸,即使是他这样生长在极寒之地的冷酷的人,侧脸的线条也是非常柔和的。他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淡色的薄唇抿出一条不近人情的弧度。
而那弧度,在看向她的时候,又迅速往上勾扯着,化为一滩柔软的水。他的眼睛也是软的,柔的。分明是如此锋利如剑如刀的眉眼,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忽然被收回了剑鞘里。
若是牧轻鸿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他该是如何的表情?
想必那样温存的眼神,就不复存在了吧。
燕宁的话本已经到了嘴边,但她看着牧轻鸿,嘴唇好似不受控制似的,喏喏地蠕动了一下,最后吐出一句跟她本意截然相反的话:
“我想明天再出去一趟。明天,应该就能遇到高贵妃了。”
牧轻鸿颔首,这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事情,他相信燕宁,因此并不会阻拦她,只是:“明天让夜四夜七跟着你,免得再出现什么意外。”
燕宁犹豫了一下。若是她自己的意愿,自然是人越少越方便。带着夜三夜九这两人就已经要时刻防住了,现在又添上夜四夜七……也不知道该是何等混乱的场景。
像是看出了燕宁的犹疑,牧轻鸿补充道:“放心,夜四夜七是暗卫里潜伏功夫最好的,他们远远跟着,不会暴露。”
今日出了清河公主这样搅局的事情,燕宁心知自己不能拒绝,再拒绝,就要被怀疑了。
“好。”她点头应下。
燕宁又与牧轻鸿商谈了一些今日里的细节——当然,燕宁不可能告诉牧轻鸿实话,只能真真假假混着说——这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说完后,牧轻鸿本来转身想走,但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止住步子,提醒道:“虽然清河公主不足为惧,但梁王宠爱她已久,傀儡也不能连样子都不做。”
这一点,燕宁自然心底有数:“要我如何做?”
“现下还早,等晚一些,‘梁王’会传你入宫。”牧轻鸿说,“入了宫中,什么都不必做,自会有人带你离开。你只需要在宫中小坐一会儿,做个样子即可。”
这个倒是简单。
牧轻鸿离开后,燕宁换了身浅色的立领长袍,下搭绛紫色的织金长裙。腰间的配饰换了金镶玉,就连头发也叫侍女郑重地挽了个发髻——虽然燕宁自小住在宫里,但她也明白外人若是想进宫,总得穿得正式一些。
现在日头高照,燕宁难得有些贪凉,便解下了斗篷,随身搁置在一旁。
夜九候在一旁,见状便为她收起斗篷,又问:“公主,现下还有些凉,您若是不用斗篷,不若换件厚实些的马面裙?”
燕宁想了想,燕国温暖,她从没有穿过如此厚重的冬衣,浑身都被裹得圆滚滚,行动间十分不便,只觉得难受极了,浑身都不自在。
“不用了。”她拒绝道,“现在日头这么好,还不冷。”
夜九将斗篷收了,又叮嘱道:“公主,晚些进宫时咱们还是带上斗篷吧,不知道入宫要多久,太阳下山后降温降得厉害。”
“嗯。”燕宁点头,她自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当回事,也在梁国待了几天,知晓夜九说的太阳落山还是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别说傍晚了,这微弱的太阳即使是在正午,也不见得会有多温暖。
得了燕宁的同意,夜九这才放下心来,陪燕宁晒了会儿太阳。
梁国多云少阳,这天却是难得的好天气。晨风把云雾吹散了,太阳高高升起,投下暖洋洋的日光。
在院子里晒太阳的燕宁也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她微微眯着眼,那昏昏欲睡的模样简直像是一直矜贵的猫咪趴在院子里享受阳光一般。
不知何时,风渐渐停了,门前看守的侍女与侍卫们都低头无言,一切都安静极了,就连院落里大树上的鸟雀都悄无声息,像是也害怕打扰她歇息一样。
好像就连时间都被无限地拉长了,不知过了多久,忽然,燕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睁开了眼。
“公主?”夜九疑惑地唤道。
燕宁的眼里满是清醒,哪里有什么入睡后的昏沉疲惫?
“公主,您醒了吗?发生了什么?”见她不答,只是看向门外,夜九又接着询问道。
燕宁还是不答,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
半晌过后,她叹了口气,说:“来了。”
她话音刚落,便见一位身着黑色滚金边太监服的年老太监进了门,见到夜九站在院子里,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张口便道:“夜九姑娘。”
夜九道:“公公。”
年老太监眯着眼笑:“九姑娘,咱家今天来将军府,是奉了王上的命令,来带燕宁公主进宫的。”
燕宁从躺椅上起身,衣服早已经换好了,因此也不用再更衣,只叫侍女帮自己把衣服和头发重新整理了一下就好。
理好衣服花了半刻钟。半刻钟后,燕宁看了他一眼:“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