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甄看不下去了，叫住其中一个看上去相对朴实的圆脸姑娘：“跟你们老板说一下。我们不需要那么多服务员，你一个人就行了。”
圆脸服务员脸涨得通红：“好的。”
她正准备离开，沈子骞叫住她：“麻烦跟厨房说一下，给我们来一壶姜茶。”
“好嘞！我跟厨房说一下。”
沈子骞看着黎蕊红红的鼻子：“你感冒了，待会喝点姜茶袪袪寒吧。”
黎蕊朝他绽出一抹笑意：“谢谢！”
傅觉闻言搭在杯子上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收紧，转过头，漆黑的瞳仁裹着乌云压在她身上。
黎蕊并没有注意，她正低着头用纸巾擦着鼻子。
碳火铜炉火锅和姜茶一起上上来，鲜切的羊腿肉满满铺了一桌子。黎蕊啜了一口滚烫的姜茶，感觉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昏沉的大脑顿时清醒了几分。
“喜欢喝姜茶？”
黎蕊放下杯子，发现傅叔叔正透过紫铜火锅沸腾而出的水蒸气凝视她。
白雾氤氲，他在等她的答复。
黎蕊不明就里，下意识地点点头：“嗯，好喝。”
唐逸清站起来，用公筷涮了一盘肉往碗里夹：“今天终于把宁瑛的选角给确定下来，不瞒你们说，这些天我天天在家睡不着觉！你们今天这个红尘一梦是真演得不错，沈总看完当场拍板了。”
徐千甄给他的杯子续上水，笑道：“感谢小唐导演记住我们家蕊蕊。接下来是不是可以走合同了？一月中就要开机，时间很赶啊。”
只要没有签合同，没有官宣，一切都不能算是板上钉钉。作为经纪人，她不得不出面催促流程。
唐逸清放下筷子：“不用感谢我，最终能争取下来是黎蕊自己的实力。合同明天就可以开始走了。”
黎蕊举起手里的杯子，姿态很是大方：“感谢大家为小黎的演艺事业添砖加瓦。”
一屋子人笑嘻嘻地以茶代酒共饮一杯。徐千甄又跟唐逸清聊起这次的取景地，降魔的剧本里面有大量真实的人文地理风貌的呈现。唐逸清手底下的摄制组跑遍全国各地四处寻找合适的取景地。最后选了两处，青龙山和邳山。
“又要上山？！”小梅一听说又要上山拍戏顿时整个人不好了，有些同情地看了黎蕊一眼。冬天在山上拍戏，天寒地冻，环境恶劣，只怕蕊蕊姐这次要吃大苦头了。
沈子骞：“青龙山地貌不错，邳山据说新石器时代就有人烟了，远古味十足，正适合仙侠电影。”
唐逸清赞许地点了点头：“沈老师是内行人啊！”
黎蕊对去哪拍摄并无所谓，既然决定接了，剧组去哪她去哪。一杯姜茶下肚，又吃了不少羊肉，她感觉自己感冒好了一些，看到炉子里翻滚的手打牛肉丸很是诱人，偏偏捞勺在傅觉那头。她伸长脖子看了牛肉丸好几眼，旁边一只修长的手伸了过来，傅觉将她面前的碗挪到自己跟前，捞了两个丸子到她碗里，又将碗推到她面前。
黎蕊朝他弯起嘴角：“谢谢傅叔叔！”
傅觉没作声，站了起来，“我去外面抽根烟。”
唐逸清抬头看着他：“你这就吃饱了啊？”
傅觉不搭话，推开包厢一侧的移门，走到露台外面点了支烟。外面已经是万家灯火，香烟点燃的火星在夜色时隐时灭，他猛地吸了一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包厢内，黎蕊正在吃第二个牛肉丸，一口咬下去，Q弹劲道。她满足地闭上眼睛，扎实绵密的口感让她有一种神魂归位的感觉。这几个月她都快忘了自己曾经是个无肉不欢的肉食主义者。为了少摄入一点热量，她嚼得很慢，尽管让食物在口腔里多停留一会。
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黎蕊拿起来，看到发消息的人不由微愣。
她放下手机，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又多抽出几张揣在兜里，便起身出了包厢，走到露台。
傅觉倚靠在栏杆上，指间香烟升起枭枭白烟，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隐在夜色中看得并不真切。但黎蕊能感觉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半晌，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比晚风还要冷：“说吧。你是谁？”
黎蕊一时没明白过来：“傅叔叔……”
傅觉别过头，吐了口烟，打断她：“别装了，你不是她，你到底是谁？”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黎蕊却被炸得头皮发麻，一股电流爬遍全身，她僵立在那儿，想象过无数次被人识破的情形，但万万没想到第一个发现的是傅觉。
不过很快她就镇定下来：“傅叔叔，你是什么意思？”
傅觉掐灭烟头，掀起薄薄的眼皮注视着她，漆黑的瞳仁里带着一丝异常平静的审视。
有关她的一切，他是随口就能说出一大串：“我记得你……她以前吃饭连姜丝都要挑出来，更不要说喝姜茶了。姜是她最讨厌的食物。她很懒，仗着年轻连健身都懒得去，更不要说武术了……”
听他说着关于前身的一切，黎蕊脑中无数念头和画面转过。这一趟最后反正是要退圈的，一旦退圈，即使是傅觉，也迟早会惭行惭远吧？
既然已经这样了，认是不能认的。
黎蕊稳住心神，嘴角牵出一抹笑，眼睛里瞬间盛满细碎的星光：“我谢谢你记住关于我的这么多事儿。不过照你这么说，人难道是不会变的么？以前讨厌吃姜，现在就不能喜欢吃吗？就像我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结果他拒绝了我，我便只能一直傻傻地喜欢他下去吗？现在的年轻人，一天可以换十遍老公……”
傅觉看着她长发高高束起，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身形挺立得如同碧天长草里的一棵倔强的杨树。她素来不是这样的，她一向都是慵懒的，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
他“嗤”地一声，连说三个“好”，目光锐利如刀，咬牙：“那你记得你在解约事故前几天跟我说过的话吗？”
这可是你要我说的！
黎蕊抬眸直视着傅觉，想到他这些天对自己，哦，不对，是对前身的各种细致入微的关爱关怀和关照，她顿时恶向胆边生。
“我喜欢你，你是想听我再说一遍吗？”
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在暗夜里却像磕着玻璃的玉，直直地击在人的心头。兴许是感冒的缘故，还掺和着一丝温软的鼻音。
饶得傅觉再有城府，也被眼前小姑娘的一声质问给弄得有些狼狈，他喉结滚动了几下，下颌线不自觉地收紧。
某些情绪一旦开了个口子，便一发不可收拾，胸腔充斥着出一股热流，如猛虎欲出柙。他目光沉郁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你所谓的喜欢，就是前一天跑来跟我说喜欢我，隔一天就同时跟两个男人上热搜？”
黎蕊：“……”
她愕然地抬眸看着他，这下她是彻底整不会了。
她下意识地看转过头看向一侧的移门，双层中空的玻璃移门，隔音效果应该不错吧？
第85章
青龙山位于龙集市西南20公里，有大量红色砂砾形成的丹霞地貌，既适合打怪，又适合风花雪月。《降魔》剧组斥巨资在这里搭建了一大片的景观。
周蔷和傅觉一月初就进组了，等到黎蕊和谭言煜进组，他们已经拍完了在青龙山的一部分外景戏了。
黎蕊一月下旬进的组，这次拍摄周期比较长，她带了小梅一起过来。
自打那天吃完火锅后，黎蕊和傅觉一直没有联系。
黎蕊有些无奈，傅叔叔生起气来，比师傅还难哄啊。前身挖的一个个坑，现在倒霉的填坑人是她。
倒是小雷在她进组前几天特意打电话提醒黎蕊，多带点衣服和暖宝宝，山上贼冷，而且这进度肯定是要在龙集过年的。
这回带的行李比上次拍恋综要多多了，整整四个行李箱，都是小梅整理的各种吃的用的穿的物品。剧组在青龙山下包了一间四星级酒店给所有工作人员和演员住。这间酒店已经是当地最好的酒店了。黎蕊被安排到一个还算宽敞的行政套房，小梅则和另一个演员的助理两个人合住一个标间。
一月的青龙山刚下完一场初雪，漫山遍野的树木挂满了洁白晶莹的霜花，山谷风吹拂银丝闪烁，天地白茫茫一片，犹如被尘世遗忘的仙境。
美是真美，冷也是真冷。
《降魔》大量的外景戏份要在青龙山完成。为了更好的视觉效果，唐逸清并不打算完全依赖后期，而是由专业的美术人员出设计图，由当地的工匠建造了一个小型宫殿建筑群。这些建造在一处挑高的山崖之上的灰白色建筑物，有的封了顶，有的连顶都没有封。现场看相对粗劣，但在摄像师的镜头之下，顿时变成嵯峨华丽的仙宇宫殿。
黎蕊已经进组几天了，唐逸清原本担心她跟不上进度，但她入戏的状况比他想象的要顺利得多。看得出来她花了不少时间准备，台词很溜，一点也不磕绊。有些情绪不到位的地方，经过引导，也能很快地调整过来，确实是个很有灵气的女演员。最出乎他意料的是，黎蕊的身体条件非常好，各种高难度的打戏、高空威亚动作往往一遍就好。而且一点架子没有，元青导演和他手下的武行师傅特别喜欢她。
黎蕊的表现多少让原来对她持有质疑的工作人员放下心来，尤其是唐逸清。《降魔》官宣主演名单后，负面舆情声音很大。当得知宁瑛这个角色由黎蕊出演后，几个原本呼声很高的女明星的粉丝闹腾了好几天，污言秽语几乎灌爆《降魔》的官方帐号和黎蕊个人微博，营销号趁势炒作，“内定”、“带资进组”，各种谣言四起。虽然最后官方帐号出面辟谣，但反对和抵制的声音一直不断。
说白了，《降魔》这种投入巨大的大IP制作，启用一个有争议的流量女艺人，这段时间唐逸清乃至整个寰宇集团都承受了不小的舆论压力。
和黎蕊同一个经纪公司的艺人林霜最后争取到了《降魔》的女三号。号称仙界第一美人的芷瑶仙子一角。在剧中芷瑶仙子医术超群，一直心系傅觉饰演的男主角华严尊者，也因此和傅觉有不少的对手戏。
徐千甄为此气愤了好几天，赵坚白这是打算将资源都砸到林霜身上了！
呵！总有一天让你明白你是瞎了眼！
……
山上天气寒冷，为了方便做造型、化妆、演员候场，剧组租了十几辆房车供演员使用。不过租赁来的房车条件一般，这次外景时间又长，傅觉早早让司机把他自己的房车开到青龙山了。长期全国各地拍戏，傅觉花了七百多万找德国厂商定制了一辆保姆车。除了常见的厨房、浴室、卫生间、卧室和休息室这些配备，这辆房车采用地暖供暖，安装了壁炉和卫星电视。在这冰天雪地的青龙山，实在是令整个剧组所有演员羡慕不已的顶级装备。
此刻，这片取景地，十几辆房车，再加上两辆大型餐车，一字排开，实在是壮观。《降魔》剧组确实不差钱。
剧组搭建的那片“宫殿”大门口，傅觉正在拍一场和魔教教徒的打斗戏。现场摄像轨道、升降吊机和收声设备井然有序，场务在四周放置了几台干冰机，对着傅觉的方向狂撒烟雾，制造仙气凛然的效果。
傅觉从吊机上下来，他一头银白色头发用发冠高高束起，一身纯白的古装戏服，站在冰天雪地里真是宛若谪仙。
唐逸清拿着对讲机坐在监视器前：“卡！不错！干冰机可以关掉了！”
工作人员听导演放话了，围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傅觉解开钢绳和威亚衣。那边小雷将捧着的羽绒服赶紧套在傅觉身上，递上一个黑色的保温杯，傅觉捧着保温杯走了过来。
唐逸清看着他：“辛苦了！你先去休息一下吧，下午还有一场戏。不过，今天这风有点大，下午能不能拍还不知道。”
傅觉喝了口热水：“行。”
演员在剧组，其实大部分时间并不是在拍戏，而是在等，等导演、等工作人员、等对戏的演员、等天气，大量时间就是在各种等等等等中消逝的。
所有演员里面傅觉戏份是最多的，今天早上他五点就起来做造型，到现在还没吃早饭，这会是又冷又饿。
傅觉边往房车方向走边裹紧身上的羽绒服，转过头问小雷：“今天餐车供应的什么？”
小雷掰着手指头数：“还是老样子。三明治、牛热，鸡蛋、水果，我已经帮你领了。”
傅觉抿唇：“那还是回去煮方便面吧。”
为了方便加热，剧组配备的早餐都是以西式为主。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此刻肠胃想念的是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
推开房车的门，一股浓郁的香味撞上鼻尖。一个纤细的人儿正坐在窗前的卡座沙发上，手扶着自己的长发，正低头……嗦着一碗粉。
窗外的阳光给她整个人打了一层柔光，搭在肩头防止头发垂落下来的手让她看上去平添了几分女孩气。宽松的一字领白色毛衣衬得她脖颈白净，锁骨清晰，清冷中透着漂亮。
看到她，傅觉才感觉自己是真的出戏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黎蕊抬头，笑意瞬间盈上眼眸，那抹清冷倏地不见了：“傅叔叔！小雷！我给你们带了早餐！”
小雷很高兴：“蕊蕊姐，你今天不是没有通告吗？怎么来了？”
黎蕊笑道：“没有通告不能来吗？我来学习学习。”
傅觉没作声。看了一眼桌上两个还冒着热气的打包盒，走到里间将羽绒服脱下来，洗了个手。下午还有戏要拍，发型还不能乱，他在戏服外面套上了一件开襟毛衣。
再出来，他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常，在黎蕊对面坐下。掀开打包盒的盖子，一股热气扑了上来，汤粉竟然还没有坨掉，清亮的骨头汤润泽每一根米线，汤面上还盖了炸得金黄的鸡蛋和肉丝。
傅觉感觉自己冻得有些发僵的脸彻底松软了下来，低头夹了一筷子米线塞进嘴里，米线从口腔滑入食道、肠胃，整个人瞬间暖和起来。肠胃舒坦了，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对了！”对面的人儿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食品袋，打开倒进他的碗里，献宝似的：“这家面线店的花生米炸得特别好吃，我特意让老板多给我了一些，你试下好不好吃？”
傅觉“嗯”了一声，夹了一颗花生米塞进嘴里，抬头对上她的目光……他将花生米咬碎咽下去，花生米面上那层红色的皮让他的嗓音有些嘶哑：“挺好吃的。谢谢。”
一旁坐在厨房吧台埋头吃粉的小雷转过头偷瞄了自己老板一眼，又很快挪开视线。他暗暗松了口气，老板和蕊蕊姐之间气氛终于恢复正常了。
之前几天老板除了拍戏，就是待在房车里，也不搭理其他演员……
“明天戏准备好了？”小雷听到自己老板问蕊蕊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