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病急乱投医地四处找那些不靠谱的女武行，不如直接让黎蕊上。
*
下午一点，冬日艳阳笼罩在山谷之上，将原本有些阴寒的落星谷照得暖融融的。此刻光线最适合拍摄，整个剧组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接下来的群戏。
几个身着黑衣的魔教教徒早已就位，他们由元青手底下的武行外加几个资深群演来扮演。林霜一身青色长袍，外罩着玉色的纱衣，头上扎着灵蛇髻，一支青玉色的发簪斜斜地插在发髻间，手里拎着一只木制的行医箱。
这个场景是她和这群魔教教徒发生冲突，被从天而降的男主和女主给救了。
黎蕊的替身造型也做得差不多了，造型师在她的衣服里面塞了不少东西，视觉上她的骨架比之前大了起码一个SIZE。再加上同款发型的加持，和周蔷站在一起，远远看真看不出什么差别。
黎蕊正和几个拉威亚的师傅沟通在上面定点的位置和时长。吊威亚最重要的是，动作节奏要和拉威压的师傅配合好，节奏没对上的话就要一遍遍重来，一遍比一遍疼。
说白了这等于是把性命放在几个你甚至完全不熟悉的人身上。
不是每个剧组都像《降魔》这么专业，各个岗位都有专业班底在支撑着。黎蕊就曾遇到过有些剧组为了省钱，随便找一些群演来拉威亚，结果导致武行撞到墙上而受伤。做替身其实挺危险的。
傅觉的造型也做好了，白色织带紧紧系在他的素白长袍上，完全看不出里面穿了威亚衣。披散肩头的银白长发衬他目若点漆、眉如墨画，端的是一枚仙姿佚貌尊贵无匹的仙君。再看看一旁扮演女主替身的黎蕊，一身侍女装扮，服饰要简单利落得多。
工作人员再一次检查她身上的威亚衣是否穿好，黑色的绑带紧紧卡在她腰部和裆部的位置。以往她在剧组吊威亚的时候会给自己垫一个夜用的护垫，这样卡在裆部的那两根绳子勒起来不至于太疼。今天这个突然状况，黎蕊也没做这个准备，待会大腿根肯定要疼了。为了减轻不适，工作人员给她在绳子勒住的部位垫了些棉片。
因为身体构造的问题，男武行们被卡到裆的滋味更是酸爽，一个不小心很容易扯到蛋。
傅叔叔竟然坚持要自己来，想到这黎蕊不由转过头看向他。
傅觉正在整理头发，确保它们待会不会被威亚的钢绳缠住，一抬眸发现……那丫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下半身。
“……”他不由低头看了一眼：“你看什么？”
黎蕊反应过来，赶紧挪开视线，笑容里透着尴尬和乖巧：“傅叔叔，你垫了棉片吧？”
傅觉漆黑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她，扯了扯嘴角：“不垫棉片，明天不要说拍戏了，我可能连走路都成问题。”
“好了吗？”元青拿着对讲机仰头冲他们俩喊话，傅觉和黎蕊各自对他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好了！”
“道具师傅赶紧就位了！”
升降机将两人送到剧组搭建的宫殿的灰色屋顶上。黎蕊和傅觉并肩站在顶上，阳光像一层金色的纱一般笼在两人身上。
黎蕊忽然轻笑出声，她的睫毛很长，此刻浓睫扑闪着像一对蹁跹的蝴蝶。
傅觉不明所以，声音却比往日温柔了许多：“你笑什么？”
“没什么。”黎蕊抿嘴，朝他眨了眨眼睛，用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原本我以为没机会和你演对手戏呢。”
这次拍《降魔》，黎蕊最大的遗憾可能是没有机会和傅觉演对手戏。谁知道兜兜转转一圈，她竟然以这种方式和他演起对手戏来了。
虽然只是替身，但好歹是同框了。
傅觉愣住：“你不会……”
话还没说完，脚下升起了白色烟雾。
“三二一！等会等会！”唐逸清拿起对讲机，大声喊道：“场务！怎么回事？！你们那个干冰能不能拿远一点！风太大了，烟光往一个方面跑！把傅老师挡得严严实实！”
很快对讲机传出一个男声：“收到！马上调整！干冰往后退一点！”
原本站在黎蕊和傅觉身脚下梯子上的两个男人，一人手里拎着两个干冰桶，见状往后退了几步。两边各爬上来两个工作人员，拿着板子替他们挡住肆虐的山谷风。
白色烟雾袅袅升起，黎蕊和傅觉站在烟雾之上，真如飘飘欲仙的仙子一般。
“三二一！Action！”
导演话音刚落，黎蕊便张开双臂，一只腿绷直，另一只腿微微抬起。仙侠剧的很多动作是凭意象来完成的，所谓“御剑飞行”不是真有一把剑在手里，而是比划一个类似剑招的动作。说实话，一开始习惯了拍武侠片的黎蕊觉得挺傻的，后来拍了几次她才慢慢接受。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吧。
替身最大的好处是不用管表情，黎蕊闭上眼睛，感受着周身凛冽的风，任由身体往下坠落。下面拉威亚的特技师傅给的力度非常匀速，几次钢绳被风吹得晃动，都被他们拉稳了，黎蕊竭力保持着自己的平衡。
放松，稳稳的，核心肌肉群保持住……
滑到半空，黎蕊突然听到下面一阵惊呼声。
“滑轨脱轨了！”不知谁喊了一句。
黎蕊倏地睁开眼睛，下面人群骚动起来。不对！自己身后钢绳的力道还在！难道……
她转过头看向傅觉，顿时脑袋轰的一声炸响，全身血液发凉。
傅觉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急急向下坠落，身后脱了轨的威亚已没了拉拽的力道。
“滑轨！”
“海绵垫！”
底下工作人员早已乱成一团。
骤然刮起的狂风将机械吊臂吹得晃动了起来，原本穿过滑轨的钢绳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脱轨了。一个白色的人影直直地砸向了现场摄像机的轨道上。
这一切不过是瞬间的事，唐逸清浑身血液直涌上脑门，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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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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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下午四点，龙集人民医院，略显冷清的急诊大厅空气莫名地躁动起来。
接诊台的护士愕然地看着面前这几个相貌出众的年轻男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往常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明星，此刻竟然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的面前。
当班的医生听到动静出来，查看了一下傅觉的伤口，迅速安排了各种检查，并且联系骨科主任医生前来会诊。
唐逸清、周蔷、黎蕊还有傅觉的助理小雷都等在急诊室医生的办公室外，两位女演员甚至连戏服都没来得及脱，只是在戏服外面套上了一层羽绒服。
一向远离公众视野的影后周蔷红着眼眶站在走廊的一隅，不时地侧过身子用纸巾擦拭着眼睛。而另外一位经常出现在热搜的女明星黎蕊则崩着一张素净的小脸，看上去要镇定不少。
急诊大厅闹哄哄的，黎蕊低垂着头坐在那儿，眼前不停闪过傅觉躺在地上的样子。原本七上八下的心顿时又揪成一团，交握的两只手不由自主地握拢成拳。
从小到大的习惯，一紧张她就会下意识地捏起自己手指的关节。
傅觉受伤，整个剧组一片混乱。拍摄现场女演员们吓得花容失色，幸好元青的团队对处理受伤的情况颇有经验。几个武行当即用木板固定住了傅觉的左腿。往常那个挺拔高大的男人此刻正虚弱地躺在那儿，俊脸上一丝血色也无，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嘴唇紧紧地抿着。
兴许是武行师傅手里的动作重了些，他忍不住呻-吟出声。
小雷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声道：“大哥，轻点啊！”
几个配角女演员一脸惊惶：“伤得这么重还是送医院吧！”
“我来吧！”
一直没吭声的黎蕊上前从武行师傅手里接过纱布。
不是吧？林霜撇了撇嘴巴，忍不住开口：“行不行啊！还是送到医院让医生处理吧。”
人群中有人附和：“是啊！太吓人了！万一搞得更严重怎么办？赶紧送医院吧！”
黎蕊恍若未闻，手里的动作不停，将傅觉受伤的左脚和木板缠绕在一起。他整个左脚的脚掌血淋淋一片，左手和右边膝盖也有大面积的伤口，伤势看上去非常严重。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唐逸清原本也很担心现场处理不当，看她手脚麻利，很快就包扎好了，也就不作声了。
“这戏可能真的拍不了了。”傅觉试着支起身子，很快“嘶”地出声，一脸痛苦之色，他的左脚和左手都动不了了。
“你别动啊！”黎蕊皱着眉头，语气因为焦急听上去多少有些严厉，仿佛在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小雷快哭出来了，蕊蕊姐好凶啊！老板受了这么重的伤，蕊蕊姐就不能温柔一点吗？！
傅觉毫无察觉，他已经痛得快要恍惚了。
剧组的车子已经安排好，司机和武行师傅小心翼翼地将他抬上车，送往龙集当地最好的医院。
……
坐在医院走廊冰冷的长椅上，黎蕊忍不住胡思乱想。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凌乱的医生走出来，他扫了门口坐的这几个人：“你们是在这边拍戏的吧？谁是负责人？”
唐逸清忙起身：“我是负责人。”
医生朝他点了点头：“麻烦进来一下。”
坐在一旁的黎蕊立马也站了起来：“唐导，我跟你一起。”
“左脚两个脚趾头粉碎性骨折，左手及右膝挫伤，右手及右膝挫伤。”
医生对着X光片向他们展示傅觉受伤的部位，唐逸清听到“骨折”几个字，脑子顿时“嗡”地一声，眼前一阵发黑。
他下意识地问道：“那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要做手术？手术需要多久？会不会有后遗症？”
“我们是建议做手术，要打钢钉。骨科的医生看过了，初步估计要打六颗钢钉。”
唐逸清瞪大眼睛：“六颗钢钉？！那接下来还能拍戏吗？”
医生抬眸看了他一眼，语气严肃了起来：“他这是骨折，半年能痊愈就不错了！”
完了！唐逸清这下彻底麻了。傅觉进组才15天，这后面的戏份怎么办！
黎蕊悬着的心反而放下来了一些，伤势和她预想的差不多。
只是这下傅叔叔要遭罪的了。打钢钉有多痛，她是亲眼见识过的。
黎蕊看了一眼医生胸口的胸牌，问道：“黄医生，做手术的话我们是不是要转到骨科？”
*
从送到急诊到决定手术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
傅觉在拍摄《降魔》时受伤的消息不胫而走，媒体收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现场，乌泱泱地挤在大厅里。医院和剧组不得不安排工作人员维持现场的秩序。
娱记们扛着器材等了半天，终于看到傅觉被送出急诊室。他躺在护理床上，戴着帽子和口罩，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长羽绒服，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受伤的左脚露在外面，上面还缠着绷带。
唐逸清、黎蕊、周蔷和小雷围绕在他的病床四周，脸色都很凝重。娱记们看到这几个人的身影顿时蜂拥而上。
“你们先上去。我待会去骨科找你们。”
唐逸清看到这阵仗，将他们送进电梯，转身便朝这群记者走了过去。
“目前傅先生的情况稳定，医生对他进行了很充分的检查，初步安排今天晚上做手术，康复的时间现在还不清楚……”
唐逸清面对争相提问的记者和林立的话筒已经恢复了镇定，只除了脸色差了点。
医院将骨科最后一间VIP病房安排给了傅觉，说是VIP病房其实不过是比普通的单人病房多了个独立洗手间，还有一张小小的陪护床。原本唐逸清想将傅觉送回海城做手术，毕竟海城的医疗条件要优越得多。但傅觉坚持就地治疗，再加上龙集人民医院的骨科在当地颇具名声，唐逸清和寰宇高层再三商量之后也同意了，由医院骨科最最权威的医生来给傅觉做手术。
周蔷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傅觉，眼眶再一次红了，忍不住嗔怪：“你干嘛那么拼！现在又不是刚出道的小年轻。”
“我怎么不年轻了……”傅觉感觉伤口没那么痛了，试图缓解一下氛围，冷不丁看到黎蕊崩着一张小脸，那双晶莹的眸子正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后半截玩笑话便自动咽了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有些自嘲道：“没事……也不是第一次骨折了。”
说实话，他一直觉得自己运气不错。入行十来年，遭遇过好几次不大不小的事故，都只伤到了额头以上和下颌以下的部位。最严重的一次，前往拍摄地的途中发生车祸。当时正在拍一部古装戏，造型刚好是光头，头顶被划伤不说，第六至七节颈椎骨还骨折了……
还有一次拍电影，拍一场车祸戏，开车的司机太过紧张，没控制好车速直接将他给撞飞了。整整一个小时后他才苏醒过来，满嘴都是玻璃渣，后来脸上缝了三针，还好是靠近下巴的位置，不怎么看得出来。
都挺过来了。
演员的身体……说白了其实只是个工具，并不完全属于自己。
刚才倒地的那一刻，他已经来不及想自己是不是“残了”，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自己进组才半个月，这接下来恐怕是要耽误整个剧组的进度了……
《降魔》剧组开拍没多久便出现重大安全事故，导致男主角傅觉受伤，消息很快在网上传播开来，并迅速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和微博的热搜。
傅觉的粉丝听说这个消息立马炸了，这是什么狗屁剧组！连演员的人身安全都保证不了！粉丝纷纷跑到《降魔》的官方帐号、唐逸清的微博甚至寰宇高层的微博底下留言质问，讨要说法。
很快《降魔》的投资方寰宇集团和傅觉工作室同时发出了一则声明：“1月24日下午两点，演员傅觉在《降魔》剧组进行正常拍摄期间，由于天气突发大风引发吊臂发生偏移，威亚脱离滑轨，导致当时正在拍摄的傅觉不慎坠地。后剧组紧急将其送往医院，经医生诊断为左脚两只脚趾骨骨折，左手及右膝挫伤，医生建议留院治疗。剧组感谢媒体及网友的关心与关注，并一定会积极配合医院方面给予演员最妥善的治疗及照顾，对演员的健康安全负责到底。”
紧接着寰宇集团CEO沈晖亲自出面召开记者会，表示会做好善后工作，也做好了电影延期的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