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锦心盘腿坐着无聊,婄云想了想,还是哄着锦心道:“姑娘,您这几日要饮药,屋子里药气重,味道大得很,不如寻些干花香料来,配出香囊,挂在屋子里,一则去去药气,二则岂不清雅?”
莫名地,锦心一看到这人就觉得她很靠谱、值得信任,又觉得她很熟悉,就和姨娘一样,是最熟悉的人。
听她这样提议,琢磨一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也好。”
瞧她真有几分天真的模样,婄云忍不住眉开眼笑:这样稚嫩可爱的主子,真是见一次觉着新鲜一次。
锦心这边被哄得高高兴兴的,方府里,晕倒了的那位方夫人在大夫的妙手下悠悠醒来,见女儿方若玉守在榻前,立刻面色铁青,“孽障!”
方若玉素来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哪里受过这等委屈,一面垂泪,一面有几分委屈不忿,抿着唇就要分辨:“女儿、女儿不过是不想父亲投错了——”
“你住口!”方夫人忙喝住她,先命人好生送了大夫出去,才怒瞪了方若玉一眼:“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不知有些话是要关起房门来私密说的?真是、真是我带坏了你,当年和你爹去任上,我该把你留给你祖母的!瞧瞧你四妹妹,性子多么温柔和顺?你再看看你?!你这个孽障!”
她怒而捶床,将那坚硬的紫檀木垂得框框作响,嬷嬷侍女忙过来拦,一位老嬷嬷苦口婆心地劝方若玉:“姐儿就向太太服个软,您这次事情做得实在不像样咱们家的脸在这江南都丢尽了啊。老爷今儿个去巡视盐井,回来也得明儿个了,知道了不定怎么生气呢。”
“又不在京里,又不会跪祠堂,大不了打两下戒尺罢了!”方若玉梗着脖子:“太太您听我说,那秦王府局势和咱们想的不一样,秦王世子虽说是世子,可世子的位子却未必稳当,王妃家里卷入谋逆大案,失宠多年,赵次妃深得王爷宠爱,膝下二公子又素文采斐然素有贤名。世子已经是世子了,咱们家也不能给他什么助力,可若是二公子就不一样……”
“你给我住口!”方夫人一手捂着心口,一手颤巍巍地指着方若玉:“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孽障啊?!我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方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第六回 蠢货开会,结果感人;婄云思当……
她骂完之后还不解气,又哐哐捶床,道:“那二公子再怎么好,他也是个小妇所出!你堂堂二品大员嫡女,若是在京里,皇子龙孙重臣子弟哪个不使得?
他秦王府一介藩王,本朝又不比前朝,藩王一无兵权二无实权,不过是听着名号好听,在本地能有几分威慑!我为何给你相秦王世子?不过是他名分更好听,看着人也温厚,往后也能敬着咱们家好好待你,你怎么就把我这一番良苦用心都当做那外头的雨,哗啦啦下过就完了呢?”
“王妃失宠多年,家里又是那样的境况,真算起来,比次妃娘娘还不如呢!王爷待世子冷淡,整个金陵都知道,二公子才是王爷最疼爱的儿子。”
方若玉继续梗着脖子,看她一副执迷不悟的样子,方夫人骂道:“王妃没死就是正室,赵氏她就是个妾!次妃又怎样?本朝律法规定妾室不能扶正,即便王妃死了,赵氏也只是次妃!”
眼看娘俩儿你一句我一句火气都要上来了,老嬷嬷忙开口劝道:“太太您别动气,姐儿年轻,不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往后大了,再懂事些就知道了。姐儿您也消停些,听太太两句话,也容老奴说一句话。”
方夫人长喘着气,倚着床头一副气急了的模样,方若玉对这老嬷嬷倒还有几分怕,咬着牙道:“嬷嬷您说。”
“姐儿,您别看王妃如今不怎样,深居简出吃斋礼佛的,家里又卷进谋逆的大案里,您看着便以为比那久得宠爱的次妃不如,可您记着王妃家世,怎么不急着她外公是谁呢?赫赫暄暄三朝老臣,定国柱石啊!何老太师一生门生故旧遍天下,如今朝中还有念着他老人家的在高位上呢,您看王妃失宠,为何世子还坐着世子的位子,没被王爷寻个由头递奏章免了,换上他所疼爱的二公子呢?”
老嬷嬷轻声细语地,难得她的话这娘俩还能听进去,“王妃的手腕也是不一般的,当年在京里,谁没听过她的大名?不过家里有了那样的事,她才退居礼佛,可若论手段,不是老奴说,就那赵氏的几分斤两,还不够秦王妃两根手指头摁的呢。单瞧她那轻狂的模样,就知道不过是个仗着男人撑腰子,其实没成算的。”
“可不是!”方夫人得了救兵,连声道:“我就看赵氏不成,可见她儿子也不成。”
“可赵氏不成,二公子未必不成。”老嬷嬷徐徐道:“太太,姐儿又千句万句话说的不对,可有一句是说到咱们心坎上的。世子已经是世子了,二公子可不是啊——”
方夫人一个激灵:“嬷嬷您的意思是?”
老嬷嬷笑吟吟道:“您看是如今的皇后娘娘家势头好,还是先帝时候皇后家势头好?”
“那自然是当今!”方夫人来了精神,“先帝是中宫嫡子,生来就做了太子,他的皇后是太宗皇帝给选的太子妃,先帝对她一直淡淡的,登基之后,国丈家也没得什么好处;当今做皇子时却不受宠,母妃又被打入冷宫,皇后嫁给他,与他很过了一段苦日子,如今皇上对皇后信重有加,独子加太子,承恩公府门庭赫赫,多少人羡慕他家站对了们。”
老嬷嬷从容笑道:“这便是了。”
方若玉眼睛一亮,忙要开口,却见方夫人面露迟疑之色,忙推了推母亲的胳膊:“母亲,您怎么了?”
方夫人缓缓道:“可是……嬷嬷你方才不是说,王妃很是厉害,还有何老太师故旧照顾吗?”
老嬷嬷道:“可那些故旧无不在中枢,天高皇帝远,鞭长莫及。若是咱们站王妃,这是好处,能用,若是在赵次妃这边,正也有这金陵城中最大的好处。”
“你是说……秦王?”方夫人眯了眯眼,老嬷嬷道:“夫人机智。”
方夫人喃喃道:“是了,秦王偏爱赵氏次妃人尽皆知,待长子冷待,次子却疼爱有加。我当时想着无妨,左右有咱们家老爷,可如今看来……咱们若是选了二公子,咱们老爷能发挥的作用岂不是更大?未来王爷也更能记得咱们家的好。”
若是清醒情况下的锦心知道了这一段对话,定然是要笑的——这两个蠢人加上半个不算太聪明的聪明人,怎么就商量出这样的蠢事来了。
老嬷嬷拜了一拜:“夫人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