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因是两座打通的,故而房间不少,徐姥姥与徐姥爷住饭馆后头这座主屋,徐太素与白勤住在另一边医馆后头的主屋,徐白艿、徐白术与寄月都随着他们夫妇二人住在那边的厢房里,空着的房间也不少,文从林随着徐姨娘睡,锦心单独一个房间,剩下的婆子丫头们挤挤,也能睡下。
次日一早,婄云出去一趟,回来后带了一小篓梨子,也不知是哪儿产的,还水灵灵脆生生的,徐姥姥见了连声称奇,问她从哪买来的,婄云便说了个地方,又道最后一点子都被她带回来了,徐姥姥听了好不失望,次日又去瞧了瞧,却连卖梨的影子都没见到,一问才知道那买梨的总共买了三日,因为价贵,舍得买的人不多,又不肯往那些富贵人家采买的街上走去,并没卖出多少,最后一小篓都被婄云给端了。
再问是哪个商贩,结果都说不认识,就蹲这买了三天梨,最后那些梨子还多半进了锦心的肚子。
徐姥姥回去一咂摸,总觉着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只能作罢了。
那都是后话不谈,只说当下,文从林吃到蒸梨子,砸吧砸吧嘴,夸道:“不错,姥姥做的真比家里做的好吃。”
“可不嘛。”锦心挖了一块梨肉送入口中,婄云在旁望着她,眼中满是心疼。
想当年,主子想冬日里吃一口梨,哪里要这么困难啊。
为了给文主子送一口梨,化妆蹲街上演了三天卖梨小商贩的荀平默默抹了一把辛酸泪。
马上就要成婚了,寄月的正被白勤关着加急做针线,这是要嫁过去之后孝敬公婆的,因为寄月本人刺绣收益不佳,从紧急加训到如今加急刺绣,几个月过去了,还有个荷包没有收尾。
徐姨娘也再四叮嘱锦心与文从林不许去打扰表姐,但眼见婚期将近,这日锦心还是没忍住,天色擦黑之后,仗着自己一个屋睡,披上黑色的大斗篷,在婄云绣巧一左一右的护法下悄咪咪溜到寄月屋子的后窗根下。
手指头屈起在窗棂上三长一短敲了两回,窗户吱呀一声从里头被拉开了,寄月探着脑袋,眼睛亮晶晶惊喜地看着她:“小坏蛋总算想起我来了?”
“蒸梨子,寄月姐姐润润嗓子。”锦心踮着脚,艰难地把婄云提着的小食盒隔着窗子递给寄月,小声道:“我阿娘她们这几日忙着操办宴席,说明日就是你在家的最后一日了,要办席面招待亲友,还说你忙着绣东西,不许我来打扰。”
寄月苦着脸道:“可不是么,这世上怎么有刺绣那么烦人的东西,我练刀的时候都没伤过手,你看现在,我指头都快被戳成筛子了!”
她把食盒接过放在一边桌上,把手指头伸给锦心看,锦心心疼极了,道:“等你以后多赚钱,养几个绣娘,就不用自己做针线了。或者你培养培养姐夫……”
我觉着姐夫好像比你有天分,而且唬外人更容易。左右东西是拿出去了,谁知道究竟是寄月绣的,还是云景绣的?
寄月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怎么没想到呢……”
二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好多话,婄云一直与绣巧安静地站在一边,直到一阵风起,上前来道:“姑娘,起风了,您不能在这站着了。”
即便如今就在一个院子里住着,锦心与寄月还是依依不舍的,她们也不知是为什么,有时候有些情绪就是来的莫名其妙。
锦心最后道:“阿姐,我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只要你平安,你要你开心,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寄月噗嗤一下,笑了,揉揉锦心的小脑袋,“好,阿姐记下了。”
她眨眨眼莫名酸涩的眼,故意硬声道:“快回屋去,受了风寒可不是玩的,还想不想看我穿嫁衣了?”
锦心便无奈地叹了口气,寄月对上她的目光,总感觉她好像活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在看胡闹的孩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现在胡闹的明明是锦心!
寄月道:“快回屋里去,喝一碗热热的姜汤,婄云绣巧你们两个也和她胡闹!”
“我想你了嘛。”锦心嘟囔道:“这些日子不见,你都不想我吗?”
“怎么不见了,饭桌上不还见到了吗?”寄月有些无奈,忙道:“好了好了,快回屋去吧,我今晚熬夜绣,明儿个我就闲了,可以歇歇,带你吃麦芽糖去。”
锦心就这样被寄月半催半哄催回了屋里,在炕上坐定了,捧着热茶缓神的时候还有些好笑。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锦心叹了口气:快快长大吧,就为了她吃一口梨,婄云荀平他们都折腾得不像话了。
寄月成亲的前一日,徐家按例摆了酒菜招待亲友宾客,徐家的亲戚在这边是没有的,但徐姥爷、徐姥姥素来与人为善,结交下不少朋友,故而这日徐家也颇为热闹。
因为有前头饭馆在,倒是没摆进院子里,这日饭馆没营业,楼上楼下摆满了桌子,自己的朋友进来就有个位子做,街上的乞丐来讨,也有两杯薄酒、一个大馒头。
徐姥姥说这是为寄月积福,白勤做得用心,馒头用料实诚,各个都含着为娘的对女儿的爱。
次日是寄月大婚的日子,婚礼在傍晚举行,但一早云家就来人迎亲了,走水路,晃晃悠悠地,也不知他们多早就出的家门。
寄月穿上嫁衣的模样果然是极美的,民间女子成婚也许戴凤冠,白勤特意将压箱底的妆匣取出,将她当年戴的凤冠送去炸了炸,换了珠子又给寄月戴上,黄澄澄的凤冠沉甸甸的,寄月戴上脖子都被压得弯了一弯,叫苦道:“这玩意好沉。”
“戴着!”白勤拍了她的肩一把,笑着与来给她梳头的全福老人道:“我家姑娘莽着呢,叫你见笑了。”
“有什么的,小姑娘活泼些好,活泼些能顶得住事,嫁到婆家去婆家也喜欢。”老太太笑着,她已是很苍老的模样,但持着梳子的手却很稳,这会最后替寄月抿了抿头发丝儿,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道:“姑娘往后,顺顺遂遂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