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康小娘身后的麻喜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虽然有点生疏惧怕,却也知道此时不能给卢菀丢脸,直接对着卢菀福身说道:
“是花小将军去王家接了主母娘子过来,他说此间之事姑娘已经都能做主,就不留了。”
卢菀这才发现,小花已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但这个时候将康小娘接过来正好。
“没规矩的乡野村妇!”卢菲跌坐在地,靠着田氏跪伏的身体,尖声骂道:“一个唱曲的娼妇,也敢自称主母娘子?!”
康小娘下意识就要缩回去,却见卢菀上前,抬手扬了卢菲一个大大的嘴巴!
卢菲整张脸被扇得高高肿起来,梗着脖子又要开口,卢菀干脆单手提着人衣领将人揪起来,左右开弓赏了她十来个狠狠的巴掌,半分力气也没留,扇得卢菲直接吐出了一颗后槽牙!
“我既是家主,从此以后,康芸娘便是卢家的主母太夫人了。”卢菀一松手,卢菲登时半昏死地委在地上,她回身在身后的卢家众人身上一扫:“你们可有异议?”
卢家的老四老五赶紧挤出来,擦着汗恭敬地说:“不敢不敢,康小……主母太夫人养育家主,这都是她应得的。”
康小娘怔怔的。
“太夫人……”她指着自己:“我,我吗?”
“当然,”卢菀点头:“但我希望各位记住,康芸娘做太夫人,是因为她女儿我,跟已经被逐出家门的‘废人’,可没有半分关系。”
族老们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康小娘出府之前名义上是卢良臣的妾,现在卢良臣被赶出卢家,她却能回来——相当于这层姻缘关系便彻底断了。
今天把话当众说清楚,甚至将来康小娘若想再婚配,只要卢菀同意,谁也不能再指摘她半个字。
卢菀看向康小娘,目光温柔下来:“母亲,请进吧。”
卢家的正门,我为你打开了。
请进吧。
麻喜扶住康小娘的手腕。
田氏还在机械地跪拜,头颅卑贱地磕在满地泥泞之中;康小娘抬起脚,素净的布鞋生平第一次踏上了只有主人才能走的石板路。
康小娘激动地流下泪,嘴角却是笑着的,她起初尚且有些瑟缩,后面却一步比一步更坚定。 她在卢菀手上一握,什么都没说,转而走到卢良臣面前。
卢良臣:“康氏,你待如……”
“禽、兽。”
康小娘咬着牙,深吸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来自身后柔韧强大的女儿。
她手指点在卢良臣肩膀上,逼问道:“卢良臣!你,你答应还我的身契,为什么不给?”
卢良臣垂下眼:“就在我书房里,卢菀早晚会得到,你急什……”
“我他娘的再说一遍。”
康小娘一辈子也没说过粗话,可在这翻身做主的重大时刻,她终于将年少时在南曲班子学的粗话喊了出来,她激动地流着泪,红着眼对着卢良臣喊道:
“这是你答应我的!卢狗,我,我,我今天偏要你亲手给我!”
卢菀负手站在他们身后,淡声道:“去取。”
管家卢安再没犹豫,亲自飞奔去拿——
他是卢良臣的心腹,对这些物件的位置再清楚不过;再者说从前的康小娘对于卢良臣来说,也不过就是个生不出儿子的,无关紧要的物件儿,一张身契而已,并不在什么秘密的地方。
那张纸被妥当地放在小匣子里送过来,卢菀却没接,示意他直接递给卢良臣。
卢良臣深深看了管家一眼,垂眸将木匣打开,左手食指和中指一夹,将纸张拈在指间:
“你们乐坊里的人应该都清楚的吧,一张纸不代表什么,你的奴籍过了官府的明路,已经署在卢家名下了——还说什么太夫人呢?芸娘,你不过是卢家的财产罢了。”
“我知道,”康小娘一把夺过那张纸,薄薄一张身契,却大山一般地压了她将近三十年:
“菀主既然已经受到承认,将来我们母女大可自己去官府解除身契。我之所以要你亲手给我,是因为你和我,有夫妻之实,却无夫妻之名!”
她两手快速地将纸撕开,像是唯恐嫌它不够碎,恨不能直接将它烧成灰——仿佛她此刻撕碎的不是身契纸,而是她过去三十年从没能够自己做主的人生。
“小花将军告诉我,你要被驱逐出府了。”康小娘又恨又痛快:“是,我是个唱曲的,但我清白坦荡,自问一辈子没做过亏心事——你就不一样了。卢良臣,你买我的时候花了五十两银。”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沓银票,抬手一扬:“今天我三倍还你,寡廉鲜耻的腌臜东西,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
银票在空中飞飞扬扬地落下,卢良臣的目光阴沉得如有实质;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他年少时那一天,他那个所谓的父亲来到他和母亲的小院子里,玩弄了母亲,随手扔下一把钱,仿佛他们都是不需要尊重的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