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耻,大辱。
但他却不得不弯下腰,一张一张地捡起来。
他围杀卢菀,这女儿可不比她母亲好拿捏,今后的日子尚不知如何难过,他一分钱也浪费不起。
康小娘鼓起毕生勇气说了这几句话,被卢良臣阴鸷的目光一看,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卢菀;卢菀上前来将她挡在身后,戏谑地对卢良臣说道:
“既然太夫人给了,这就当是你的分家钱。”卢菀冷笑:“别不甘心,我离开那天拎走的玉瓶子,可值不上这些钱。”
“砰——砰——”
田氏的磕头声还在继续,频率已经肉眼可见地慢下来,地面上泛出浓黑的血沫,恐怕这会儿她的意识已经非常薄弱了。
“求菀主,放……卢菲一条……生路。”
“求菀主……”
康小娘骤见这样血腥的场面,下意识握住了卢菀的手:“阿菀……”
第38章 “遍告十三世家”
这些日子以来,卢菀已经知道康小娘是个什么样的脾气,那是个连鸟雀受伤都要于心不忍的人,此时见了田氏这样,说不定会为她求情。
但是没有。
康小娘手心里都是汗,她唤了一声卢菀的名字,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因为知道女儿新做了家主,此时自己不该违逆她的决定。
上辈子的卢菀是被母亲抛弃过的;对于家,对于这种血脉里衍生出的羁绊,她其实很难感同身受。
她甚至天然对他人就有种高出一般的质疑与防备,除非经过漫长又不动声色的考核,才允许别人向她的内心靠近一点点。
‘就连母亲也能抛弃我呢。’
每当她忍不住想要放下戒备去亲近那些美好的人时,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发出警告: ‘如果我付出了太多信任,将来也被放弃,那又怎么办?’
卑微地求别人回来吗?
那该有多么可悲啊。
是以当那个素未谋面,甚至带着神怪色彩的小孩子将她从水银河中拉上来的时候,卢菀平生第一次感受到那种无条件的救赎与喜爱。
也是她第一次对人和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有了除“隔绝”外的认识。
眼下,愿意以命换命的田氏,还有康小娘无声的体谅,都使得卢菀对这种可以交付生命的亲密关系再次产生了一点近乎疑问的好奇。 想要知道,亲人也好,恋人也罢,一个人是不是真的可以那么信任依赖另一个人,甚至做到“只要他好我就什么都愿意做的地步”。
如此愚蠢,可又如此令人动容。
“也罢,”就在田氏即将失去全部意识之前,卢菀淡淡开口道:“既然你愿意承担一切罪责,那就准你替卢菲死。”
田氏抬起头,眼中绽放出最后一点光彩。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卢菲会跟着卢良臣一起被逐出卢家,此后余生,不许与宁州卢氏再有半分瓜葛。”
田氏点头,气若游丝地念了一句“跪谢菀主”,就着这个跪坐的姿势,回身拉过了昏昏沉沉的卢菲。
“菲儿,阿娘走了。”
她背对着卢菀二人,双手捧着女儿脸颊:“失去了世家身份的庇佑,失去了锦衣玉食的生活,甚至没有健全的身体,菲儿,但是阿娘希望你活着——”
她在地上摸索到刚才意图刺杀卢菀时用的那支金钗。
这只钗早早地就被开了刃,尖端处快得如刀锋一般;这是为数不多的,卢良臣亲手送她的礼物,让她别在头上,以做防身之用。
那时她一边珍惜地戴上,一边又埋怨地说:“得是什么样的场面,才用得上我自己出手防身?”
然而这一日竟然真的来了,刀锋却朝着自己;仿佛来自他的所有馈赠,最终都会成为对她的伤害。
“只要活着,一切就仍有翻盘的可能。”
她举起金钗,抵在自己颈项,俯身在卢菲耳边,用气音说道:“菲儿,仔细经营,但不要太信任你父亲。不管他怎么说,将来杀了卢菀,给、娘、报、仇。”
言罢,手上用力,热血溅上卢菲面庞,还有一滴落入了她的眼。
“阿娘,我记住了。”她抱着田氏还温热的尸体,满身满脸都是血,又热又腥的血液浸润了她的衣衫,沾染了她的皮肤。
像是一种与生俱来,无法挣脱的罪孽。
卢菲在血泊中抬起眼,那些肤浅的情绪似乎被母亲的血洗了个干净,她麻木地看着卢菀,像要把她面容死死刻进脑海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