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苒紧压着太阳穴和睛明穴，竭力让自己稳住疼痛。
“颅内肿瘤压迫视网神经，会让你间歇性失明甚至脑动脉破裂，如果不及时医治，最多还有最后半年。”
上个月体检时，医生说过的话在她耳畔反复响起。
顾苒紧抿着唇，压着穴位的手也加重了力道。
短暂的黑暗过后，她终于渐渐从模糊恢复清明。
冷汗簌簌，让她近乎虚脱。
她看了还未醒的老爷子一眼，有些虚弱地起身走出病房。
走廊上，季时煜刚缴完医疗费过来。
见到顾苒，他不满地责备：“丫头你不仗义啊，竟然在爷爷跟前坑我。”
顾苒在窗口吹着风，声音很轻：“我什么也没说。”
“反正婚是不会结的。”季时煜不在意自己判断的对与错，只想表明心意，“乔乔刚回国，我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伤她的心。”
顾苒有些无力地蜷了蜷手指，冰凉彻骨。
不想伤那个女人的心，所以她的心就可以肆意剐蹭霍霍？
眼见顾苒一直沉默，季时煜自个儿琢磨出了个方案。
“待会儿等爷爷醒来，你就说是你不想下嫁到季家，成不成？”
顾家家大业大，好几家上市公司近乎垄断了整个海市的商圈。
而季家，不过是在金融圈和顾家平分秋毫罢了。
顾苒听着他说的话，气得发颤：“季时煜，你说的是人话吗？！”
季时煜苒愣，连忙安抚：“别气，我这不是在想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说着，他习惯性抬手想揽住顾苒的肩膀，来个兄弟间的拥抱。
但这一次，顾苒径自将他推了开。
“我回去给爷爷煲汤，你留在这里陪他。”
说罢，她快步从走廊离开，没有回头。
季时煜看着她的背影，眸光苒苒暗沉了几分。
病房内。
老爷子刚醒来，就苦口婆心教育着自己的孙子。
“当年要你继承家业你不干，非要弄什么电竞，现在公司不景气需要顾家支持，你还在这吊儿郎当的敷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季时煜削着苹果，桀骜的面容还有着少年的叛逆感。
“婚姻大事不能草率，我和顾苒还不够相互了解……”
老爷子叹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上树掏鸟窝，上学的时候她陪你翘课离家出走，后来你打群架被你爸拿棍子打也是她不要命的替你挡，你还有什么对她不够了解的？”
季时煜顿住了削苹果的动作，垂着的眼睑瞧不出情绪。
老爷子看着他，又说道：“混小子，做人不能太自私，你自个儿好好掂量清楚。”
晚上。
顾苒将煲好的汤让保姆送去医院，自己则早早歇下。
白天季时煜那番话，扎得她的心千疮百孔。
她实在没法再在老爷子面前，佯装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煜夜十一点，门锁传来动静。
顾苒知道是季时煜回来了，将床头灯熄灭，假装已睡。
但没一分钟，她的卧室房门被人推开，一身酒气的季时煜走了进来。
“丫头……”他苒醺的声音透着沙哑，挠得人心痒。
顾苒想装作没听见，却感觉男人厚实的身躯靠近了过来。
一个激灵，她惊得睁开了眼。
“你进错房间了！”
季时煜捧着她的脸，月光下他的神色透着几分清冷。
“丫头，你是不是喜欢我？”
第五章 他心非我心
顾苒呼吸苒滞。
看着男人毫无情愫的狭长眼眸，她咽回了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不是。”
沙哑轻颤的嗓音，差点出卖了她的情绪。
季时煜捏了捏她的脸，像是松了一大口气般侧身躺下。
“我差点以为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睡我呢。”
闻言，顾苒脸色苒白，竟不知如何回复。
从始至终，她都没想过做他的兄弟。
季时煜伸了个懒腰：“你这床真软和，哥今晚就睡这儿了。”
顾苒愣住，刚要将人拽起，却听得鼾声已经传来。
看着男人俊朗的睡颜，她的眼里浸满了悲凉。
彻夜未眠。
顾苒在客厅的沙发上，静坐到天亮。
早晨八点，她像往常一样做好早餐放，但却没有等季时煜起床，直接出门去了医院。
病房内，老爷子正在闹脾气，不愿吃早饭。
“爷爷，我特意做了您最爱的蟹黄菌汤粥，要不要尝尝？”
顾苒将保温盒内的养生粥盛进碗中，飘香四溢。
老爷子看着她贤惠的样子，止不住叹气。
“苒丫头，你让爷爷说你什么好呢。”
顾苒听出了老爷子的弦外之音，心底一阵阵泛涩。
待老爷子吃完早餐，她收好保温盒，道出了自己思索一夜做出的决定。
“爷爷，我想取消婚约。”
老爷子脸色一变：“苒丫头，季家和顾家是世交……”
顾苒从包中拿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您放心，顾家的股份我会一分不留地转让给时煜。”
老爷子看着文件上黑色的转让书几个大字，眼中满是震惊。
“孩子，你什么都给季家却又取消婚约，这是图什么？”
图什么——
顾苒摁下心间的酸楚，低低应道：“当年我父母车祸逝世后，想和顾家联姻的世交家族数不胜数，我选中濒临破产的季家能图什么？”
说到这里，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爷爷，从始至终你们图的都是顾家的资源和脉络，而我图的不过是一个他罢了。”
从前一直没有摆在明面上的真相如今被捅破，让季老爷子的脸色有些尴尬。
他沉默了许久，最终长长叹息一声。
“苒丫头，不管那混小子怎么想，季家媳妇只能是你。”
顾苒闻言，没有再言其他。
强扭的瓜不甜，这道理她懂。
季时煜不想娶，她执意要嫁不过是两败俱伤。
她一个人的成全，好过三个人的纠结……
离开医院。
顾苒一个人去了外滩，赤脚踩着细软的沙粒，任由海潮一波波袭来。
以前上学时，季时煜跟家里吵架决定离家出走，她劝他三思却被他拽着一起上了车。
“是朋友就患难与共，跟不跟我走？”
情窦初开的顾苒，看着被他攥在掌心的手，心跳加快。
“天涯海角……我都愿意。”她红着脸，将此行当做了私奔。
季时煜带她来了外滩，在沙滩上躺下。
两人吹着海风，看着与天际并成一线的大海，看着璀璨星空，时光安好到一切仿若梦境。
但梦，终归会醒。
年轻气盛的季时煜拉着顾苒的手，对着大海呐喊——
“我季时煜对天发誓，这辈子认顾苒为兄弟，至死不渝！”
少年顾苒的脸在刹那间惨白，血色褪尽。
原来心碎的声音和大海冲击礁石的声音是一样的……
收回思绪，顾苒最后看了一眼外滩的海，转身离开。
有些回忆，该慢慢遗忘了。
翌日。
顾苒早早到了KING电竞俱乐部，想将电脑内自己为联谊赛做的数据分析资料进行整理。
既然已经没了参赛资格，那这些资料都没了存在的必要。
刚进办公室，却看到她的座位上坐了一个大波浪卷发的女人。
顾苒看着整个已经变了风格的办公室装扮，心没由得一沉。
“你是谁，怎么在我办公室？”她问道。
这时，新加入俱乐部没多久的一个妹子走过来，压低声音介绍：“她是褚乔乔，咱们俱乐部未来的老板娘。”
第六章 没有如果
闻言，顾苒怔住。
一旁的同事连忙拉开了新妹子，压低声音道：“你说错话了，这才是老板娘！”
新妹子有些窘：“可是我昨天看到煜哥和乔乔姐……”
她话未说话，便被同事捂住嘴拉开走远。
一时间，办公室门口安静下来。
褚乔乔上下打量了一眼顾苒，红唇苒扬：“第一次见面，请多关照。”
顾苒看了看腕表，面容冷清：“给你一个小时，从这里搬出去。”
褚乔乔噎住，差点没稳住表情：“凭什么？”
“凭我是这家俱乐部的法人代表。”
顾苒一字一句说完，转身离开。
前厅办公室的俱乐部同事已经嗅到了火药味，纷纷不敢吱声。
前台妹子也匆忙给褚乔乔安置了新办公室，战战兢兢地去请那尊大佛。
褚乔乔气得差点掐断新做的美甲，忍着怨气给季时煜拨打了电话。
不一会儿，季时煜风驰电掣赶了过来。
他将顾苒拉至会议室，劈头盖脸就是质问。
“一间办公室而已，你至于吗？！”
顾苒蜷紧手心：“至于。”
这间办公室，是她这些年陪着KB战队步步高升的见证。
她可以不要和季时煜的回忆，但绝不能丢了电竞之光的一切。
“你什么时候跟个女人一样斤斤计较了！”季时煜瞬间恼了。
顾苒扯了扯嘴角：“我本来就是女人。”
季时煜愣了片刻，随即缓和了语气。
“别生气了，乔乔一个女孩子在国外生活惯了比较任性，你多担待一下。”
顾苒闻言，只觉荒谬。
“别的我可以让，这间办公室不行。”她话语中的执拗不容摇动。
季时煜蹙眉：“你非要较真是吧。”
顾苒垂着眼，眸底尽是失望。
男人摔门离去，冰冷的气息夹杂着浓郁的火药味。
下午两点。
褚乔乔被安排进了离季时煜最近的办公室，陆陆续续有大牌办公配件搬了进去，还有各种奢侈品摆件。
一时间，俱乐部的同事都用同情的眼神看着顾苒。
“听说褚乔乔是煜哥的初恋，现如今也算旧情复燃。”
“小苒好可怜啊，和煜哥订婚三年了还没得到认可，现如今又来了个前女友……”
当年订婚宴上季时煜的誓言有多轰烈，现如今的顾苒看起来就有多凄惨。
顾苒将一切视若无睹，在办公室电脑前整理完资料，便离开了俱乐部。
回到家，她开始收拾行李。
当初订婚后，顾苒和季时煜便搬进了老爷子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婚房别墅。
本以为很快便能结婚，没想到一住便是三年。
这些年两人的物品都是分开放，整理起来比较简单。
顾苒塞了两个大行李箱，将自己的所有东西都打包好。
玄关的拖鞋，内卫的牙刷，还有摆在吧台上的水杯，她什么都没留下。
顾苒最后环顾了一眼自己曾视为家的房子，拖着行李箱准备离开。
这时，门锁传来“咔哒”声。
季时煜开门走进来，入目便看到顾苒拖着行李要走。
他愣住：“这么晚，你要去哪？”
顾苒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转向餐桌上的文件，淡声道：“订婚协议我拿出来了，你记得撕掉。”
季时煜瞳眸苒缩：“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顾苒说着便往外走，但身侧的男人一把攥住了她的纤细手腕。
“你要取消婚约？”季时煜的话语间，带着质疑。
顾苒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只有沉寂如水的平静。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她问道。
季时煜没说话，一双狭长眼眸浮现几缕诧异，还有道不清的情愫。
顾苒看着他，天生一双煜情眼，每每四目相对都让她沦陷臆动。
“如果褚乔乔没回来，你会和我结婚吗？”她终是没忍住，问出了心声。
季时煜神色苒怔，下颚角的线条绷紧了些许。
半响，他才开口：“对不起。”
第七章 年少的心动
顾苒一滞，心口一阵阵抽痛。
明明不是在外滩的海边，她却仿佛听到了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暗戳戳喜欢了十二年，换来的却只是他的一句“对不起”。
在一起过的三年仿佛是偷来的一样，如今都要统统还回去……
“我知道了。”她晦涩地从喉咙挤出几个字，拖着笨重的行李箱出了门。
街头，漆黑的夜里只有路灯照着，没有行人没有车辆。
顾苒走在路灯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拉长，孤独得不像话。
大脑一阵悸痛，连带着双眼也变得模糊。
顾苒紧压着脑袋，差点痛得透不过气。
她支撑着从包中拿出随身携带的特效药，忍着苦涩干咽了两颗。
好一会儿，眩晕感和疼痛才消散。
这时，一阵刺目的车灯照了过来。
季时煜将车停在路边，摇下了车窗：“上车，我送你。”
顾苒苒愣，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追上来不是要挽留，而是要送她离开。
“不需要，我叫了网约车。”顾苒淡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