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对方仅柔柔道出一声“好”?
好在哪里?荀彧半分都猜不透,明明他方才都快问出口了,他怕此次路途遥远、分离过久,他本想问对方可愿同自己共赴长安,可思及妻子身体不适,荀彧这才湮了声。
途中多崎路,若是夫人舟车劳顿,再生恶疾又该如何是好?
自己既娶了她,就断不能让她枉受伤害。荀彧虽明白此情此理,可总又觉得对方会主动提上一句,毕竟新婚之夜那样主动热情的女子,如今却不知怎地,倒与他生分了起来。
荀彧紧了紧握在林襄肩头的手指,复追问一声:“夫人可有临别赠言?”
如果这都不算明示,荀彧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反应。
林襄忍不住蹙眉反思,荀彧这又是搭错了哪根神经?难道是要自己祝福他追爱成功,这样他才能心安理得地在长安逍遥久居?也罢,失败就失败吧,又不是一回两回了,自己权当做桩善事,没准还能积攒几点功德分?
林襄会意笑笑,伸手拍拍他宽阔的肩膀,“夫君一路顺风。”
此为双关,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
荀彧还待继续开口,林襄却已装模做样地缩进被褥之中,一副“我不行了,让我静静”的悲惨模样,荀彧只以为她病痛复返,忙为她掖紧被角,守了片刻后,方推门而去。
听见屋门开合的声响,林襄兀自缩作一团闷闷生着闲气。听说今日冀州牧袁绍亲自登门来访,表面虽是贺喜,却不难看出其对荀彧的喜爱招揽之意。虽说袁绍不算明主,可在如今的时间点上,曹爸爸还没显示出足够的能力和锋芒,袁绍当下可谓是风头无两、气焰正盛。
荀彧却拒绝袁绍的橄榄枝,选择只身远赴长安。
古时车马极慢,等荀彧再次打马归来,自己不会已经容颜老去、青春不再了吧?想到自己孤独终老,荀彧却佳人在怀的美满场景,林襄不禁怒吼一声“渣男”!
不行,自己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
与其憋死家中,她倒情愿从此浪荡四海。是三国的小哥哥不够香吗?搞不定就尽快止损,多盘一个赚一个,多盘两个赚一双!
这想法竟该死的美妙!林襄忍不住开始认真盘算,“系统弟弟,有什么可以让我女扮男装却不被识破的道具吗?”
许是感应到她绝妙的想法,系统弟弟火速上线:“有呀有呀,经典男装马甲!一秒切换,退货无忧!”
男装马甲,听起来好像不便宜的亚子,“那男装马甲多少钱呢?”
“不要钱的……”系统弟弟奶声奶气便要开始解释。
林襄当机立断:“别说了,来一套!”
不要钱的好事那还等个屁?请用免费的道具继续砸过来好吗?
“姐姐,我还没说完呢”,系统弟弟无奈叹息一声:“不过既然你要买,我就为你下单了哦?”
林襄果断点头,恍惚之间,便见床头掉落一只纯白简约的发冠。发冠是以上好的羊脂白玉制成,雕刻上却不显花样,只有几朵闲逸的祥云。
系统弟弟再次嘱咐:“姐姐把它冠在发上,便会自动换成男装,还会同寻常男性一般生出喉结,胸脯也会自然缩平,若要恢复原状,只需拆下发冠即可。”
林襄兴奋端磨着手中的发冠,心中盘算着自己该如何出门,身子却已利落跪坐于铜镜跟前,学着荀彧的模样将浓黑的长发尽数束起,并用发冠紧紧固定。摸了摸自己当真生出的喉结,林襄饮了口冷酒,认真熟悉着男装马甲下的各种差异。
只是不知为何,本来因为荀彧远赴长安而烦躁不安的心情,竟彻底消失无踪。
林襄并未多想,反复测试几遍后,便乖乖爬去榻上好生休养。昏昏沉沉之际,只觉有人自她耳边幽幽叹道:“姐姐用自己对荀彧的好感度换来男装马甲,也算是歪打正着。”
“既然姐姐选择离开,就不要对过去犹犹豫豫,辗转不忘……”
次日,天高云淡。
荀彧早早便被荀绲唤去议事,林襄闲来无事,也便束上发冠,趁着远处熹微的日光,灵巧翻出荀府的墙头。为显出翩翩公子之态,林襄还特地持了把腊梅白底的折扇,只见她掂了掂腰间沉甸甸的梨色鞶囊,步履轻快地踏足于街市之上。
此时正巧赶上早市,各色摊铺沿街而设,人潮汹涌、鼎沸热闹。
循着激情昂扬的叫卖声,林襄挑选了些跑路的必需品,甚至还赶去东头的马市,询问现下租马的行情。有一说一,林襄还真会骑马,自然这要归功于她那位家住大草原的热情舍友。
林襄没有料到的是,此时的租赁业务并不发达,林襄若想用马,需得直接将它买下,甚至古时马与车几乎可以算是连在一起,买马则意味着还要与车同买。
囊中羞涩的林襄:“……”
虽说用马之事暂缓,可林襄逛街的兴致却半分没有减少。她慢悠悠循着街道漫步,沿途偶遇一间颇有些年头的酒垆,酒兴盛起,林襄直接抬脚进门打算尝一尝三国时期最为地道的浊酒。
林襄进门时,酒垆中已三三两两坐了不少闲客。
见进门的公子衣着素朴,面容却精致贵气,举止飒然有风,一看便是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世家公子,酒家当即自酒瓮边起身,将林襄恭敬引至垆边小坐。眼前形似吧台的东西应是垒土而成,用以放置乘酒的酒瓮,并留出空隙供人落脚饮酒。
方才落定,便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轻佻议论,“那荀氏文若空以君子之名,行联姻宦臣之事,胆小若鼠、头昏惧内,就在昨日,竟还拒绝我父征召,当真是虚伪至极。”
另有一人随声附和:“惯以为那荀文若才行高妙,谁知竟也是位象恭滔天的虚假之辈。”
“……”
耳边的纷纶难听至极,林襄一时气急,险些将酒家送来的陶碗生生捏碎。她不曾想自己同荀氏联姻,给荀彧带来的只有终生抹不掉的黑点。
也是他唯一的黑点。
林襄正要回言反驳,小系统却率先惊呼出声:“姐姐,那位小哥哥就是袁绍的大儿子,袁谭!”
袁谭?林襄不由蹙眉深思,袁谭本为袁绍长子,袁绍却因三子袁尚长相俊美,而颇加偏宠,后期更是生了废长立幼的念头,这多多少少也导致了他最终的失败。
虽然如此,袁谭在冀州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林襄如此想着,袁谭几人已从对荀彧的挖苦,继而顺藤摸瓜,开始内涵起宦官存在的不合理性,大有把汉室倾颓的黑锅,全数甩给宦官的架势。
林襄终是忍不住抬眸笑笑,声音疏朗飘渺,似在反驳对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而非昨夜乍起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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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荀氏君子7
窗外风声泠泠、柔条纷冉。
袁谭剑眉微紧,视线自碗中浊酒,进而移向方才清朗出声的少年。峨冠博带、俊逸温善,饮酒间光风洒落,甚有几分冰壶秋月之姿。
少年方才所言似是趁兴慨叹,可深思却又不难发觉,对方应是在驳斥自己方才的“高谈阔论”。
什么阉臣宦狗,不过都是汉室倾颓下的一阵夜风,导致大汉土崩瓦解的不是宦官,而是由内而外腐烂到发臭的积弊难返,宦官不过是压垮这匹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分析出少年的话中深意,袁谭等人悉数噤了声。
袁谭虽为世贵,惯来瞧不上那些酸腐文人的陈腔滥调,可闻此一言,脑中竟难得有所体悟。再次上下打量着不远处青衣轩举的少年,袁谭正欲上前拜会,询问对方师从何人,又是哪家的高才门生?谁知不及动作,少年便已饮罢起身,提起打好的两壶浊酒,信步出门而去。
林襄并未料到自己心中腹诽着,竟当真将所思所想直接吐露出口。
她虽不清楚袁谭脾性,可自己身处袁绍的地盘之上,出言讽刺袁氏的大公子委实有些说不过去,若是自己倒霉些,没准还要遭受袁谭等地头蛇的恣意报复。倒不是林襄想得太多,而是通俗剧本中的富家子弟,似乎都是这般做派。
当即选择明智撤退,林襄本想装作小聋瞎直接逃回荀府暂避,谁知方拐过酒垆一角,林襄便被快步追出门来的袁谭遥遥唤住,“阁下留步!”
林襄打了个冷颤,继续双耳不闻地朝前走去。
谁知袁谭却愈挫愈勇,三步并作两步迅速追上林襄的步伐,“阁下何以疾行?!”
他的声音有些微微发喘,林襄瞧了瞧身前莫名其妙多出的人形障碍物,成功刹停了动势,诚挚疑惑道:“公子是在唤我?”
换言之,大哥你谁?
袁谭似乎早已预料到林襄的反应,只冲她抱拳行礼道:“在下袁谭,方才自垆中听闻阁下之语,顿觉通体舒畅、若有所得,因而急于同阁下相见,意在广结善友,还望阁下莫怪。”
原来是有结交之意?林襄恍然通晓,“在下林襄,颖阴人士。”
听说她来自颖阴,袁谭的目光却更为雪亮,“不知林兄可愿回垆中同饮几杯?”
见袁谭大有敞开热聊的架势,林襄只有意垂眸长叹,而后在袁谭满怀期冀的注视中,憾然摆手道:“多谢袁兄厚爱,只是小弟双亲远在长安,母亲近日又卧病在榻,难以随侍母亲左右,襄不由日日忧虑,夜不得寐。“言外之意:我痛苦,我难受,我没脸同人开心饮酒。
古人向来崇尚孝道,汉武帝时期的“举孝廉”便是举孝者与廉者各一名,甚至有的时期,选拔官吏更看中的是个人品德而非才学。这也是为什么曹老板不拘一格任人才会遭受时人不短时间的诟病。自己若以孝为饵,袁谭定会顺坡而下。
果不其然,心中想着一人独酌尚可消愁,若与众人同饮,却对病榻之上的母亲颇有不敬之意。袁谭不禁发动脑筋为林襄开解烦忧:“林兄何不回家探望双亲?”
对方莫不是在冀州有什么天大的要事,这才不得已暂居此处?
林襄正在等着袁谭有此一问,只见她面露愁容,拱手再揖道:“奈何长安为董贼把持已久,管制严苛,小弟恐难求得过所文书……”
说着,战术性凝滞。
袁谭想也未想:“文书之事林兄不必忧心,两日后我自会办妥送至林兄手中。”
好家伙,林襄只差泪流满面,这样纯真的霸道总裁是真实存在的吗?控制着自己奉上双膝的冲动,林襄报之以李地温声拜谢:“如此,便先谢过袁兄了。在下力虽浅薄,不知何事可能帮衬袁兄一二?”
像袁谭这样的世家公子,估计是什么都不缺吧?
谁知林襄不过礼貌一问,袁谭却当真抱拳开口道:“不瞒林兄,谭确有一事,不吐不快。”
林襄不及后悔,袁谭便将心中难事迅速抛出,“谭恣意任性,方才口出狂言,辱了荀文若清名,林兄垆中一言,更是叫谭心中甚愧。林兄若肯宽恕,可否助我劝诫荀君效力父亲麾下?”
对方不会平白无故帮荀彧辩解,两人又是同出颖阴,说他们不相识,袁谭是不信的。
若对方得了自己恩惠,愿意帮他招揽到荀彧这般良才,那自己在父亲跟前或可挣回几分颜面。
林襄心底直呼奸诈!果然还是自己太天真了,哪有什么古道热肠,两人分明是各取所需而已。即是如此,自己又该如何回应袁谭呢?若是她没记错,荀彧曾在袁绍处高就过一段时日,只不过觉得袁绍难成大事,这才转投曹老板麾下。
想着就算自己不应,荀彧也是要投一投袁绍的,林襄方含笑应下:“在下自当尽力而为。”
话虽如此,尽不尽力便不是袁谭说了算了,若是荀彧执意要投曹老板,自己也没有拦着的道理,大不了文书不要了呗!林襄如是想。
荀彧本是在筹备出门事宜,晨起同父亲议事过后,便直接出府办事。
谁知打道回程之际,竟于城东酒垆处,瞧见一位清瘦隽秀的少年。对方青衣博带,正与眼前的墨袍男子温声讨论着什么,从荀彧的角度瞧去,只能望见对方那道熟悉莫名的背影。
少年的身姿侧颜同自己那位本该居家休养的新婚妻子极像,可对方分明清和爽利,如何看都是一名妥妥的少年公子。
天底下会有这般巧事?荀彧眉宇微紧,下意识便要上前问候,就算是无礼之举,他也要一解心中疑惑。谁知不待自己下车,少年却像是忆起什么急事一般,与眼前人匆匆拢袖作别,而后逐渐消失在如织人流当中。
荀彧的眸子深邃似海,瞧着远处的汹涌人群,最终还是放下手中的纱帘,嘱咐车夫直接驾马回程。他也不知为何自己要如此急忙赶回家中,更不知拐进院落时险些栽了几个跟头,他心中似有魔怔一般,总觉自己仿佛疏漏了什么。
可又半点抓摸不到头绪。
荀彧推门而入时,榻上的姑娘许是将将转醒,见他进门,远远便唤一声:“夫君?”
声音软软糯糯,带着几分困倦与娇嗔,荀彧焦灼的心境忽而平稳下来。只见他绕过雪白屏风,矮身坐在林襄床榻,见她脸颊泛红,额上都渗出细密汗珠,不由缓声关怀道:“夫人又做噩梦了?”
谁是闻声,对方本是晦暗不明的眸光瞬时一亮,这才揪住他的宽松衣袖,可怜兮兮地哭诉一声,“可吓人了!”
荀彧本想开口询问,毕竟天底下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可感受着眼前人的依赖动作,他突然觉得事实如何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他甚至觉得午后便要启程长安,竟是那般挠人心肺的事实。
自己莫不是……病了?
如此想着,荀彧默了声,只耐心任她攥着。
谁知对方却想起些什么,忙抬起双眼,兴致勃勃地开口问道:“夫君可已拾整妥当?又要何时动身?”
虽是温柔关心的话语,可落到荀彧耳中,却莫名听出几分催他离去的意思。
眸色更显幽深,荀彧静静瞧着眼前的妻子,见她仍在喋喋不休地询问自己,竟顾不得往日风度,双臂收紧,将她稳稳带进怀中。
见她成功湮了声,这才自她耳边轻声叹息,“夫人就这般不愿见我?”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222 21:08:01~20210223 23:35: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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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荀氏君子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