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点好不好?”宫治咬了口明太子饭团,脸上挂着一副嘲笑的样子:“阿侑,你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枝夏前辈和你才没有半点关系。”
“谁说没有!”宫侑用力将筷子插入肉块里:“我可是帮枝夏前辈搬过画架,还有去她社团等过她,而且还听过她弹琴!”
远坂凛撑着脸,看了过来:“是么?我没听枝夏提起过你,就是路人吧。”
随意靠女性那么近,和Lancer差不多的行为,很没礼貌的样子,是该得到些教训。
看金发青年气得不行但又没法反驳的样子,确实挺解气。
“没错,就是路人。”宫治找到机会就要损他几句,极为认同地点头:“前辈根本不记得你,就和路边的蚂蚁没区别嘛。”
两人顿时又要扭打在地,在北信介的注视下,又及时分开了彼此,重新坐得端端正正。
宫侑愤愤不平地吞下了一大口米饭,气鼓鼓地塞满了腮帮。
得亏他记了这么多年,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段时间还以为是不是做梦,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她这个人!
“真是够了,”双胞胎之间的心电感应让宫治捕捉到了宫侑的心情,“明天睡一觉就忘了,多少年了还是这样。北前辈,不用介意这家伙。”
北信介这才看向又两人,他已站起身,有些心不在焉“恩”了一声,往外走去。
米仓枝夏趁着一个间隙假装去盥洗室,溜到了走廊上。
在外放风的阿豆朝她跑来,她捡起球作势要扔,反而将阿豆抱在怀里。
大概知道她累了,阿豆也不挣扎,就乖乖地趴在她的怀里。
“它完全喜欢上你了。”北信介从她身后走来,坐到了她旁边。
一门之隔的室内吵吵嚷嚷,室外却有清风徐来。
秋冬时节的天空一片澄澈,和他坐在一起时,连同着整个世界也安静了下来。
“是么。”米仓枝夏笑了笑。
两人一同望着天际,米仓枝夏摸着阿豆毛茸茸的下巴,她的心里也升起一股暖意,像是冬日里最寒冷时将她包裹住的大衣。
到了现在,也没什么能够否认的理由了。没法确定是喜欢,但至少要说清楚自己对他是怎么想的。
“信介君,”她看向北信介,在他也朝她看来时,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我——”
障子门被再次拉开:“枝夏。”
米仓枝夏回过头去,身着黑色长裙的女性站在她身后,嘴唇抿成一条线,俯视着她。
“姐姐……”米仓枝夏发出几乎不可闻的声音,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在暗中期待这一天不会来,但其实早已想到它会到来。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有人打电话来问是不是你在扮演卑弥呼。”米仓真冬说着上前,一把拉起米仓枝夏的手:“和我回去。”
“不要!”米仓枝夏小声叫道,却虚弱地好似并非反抗。
阿豆从她身上跳起,落在缘边,朝米仓真冬发出威吓的叫声。
北信介也站起身,米仓真冬朝他看来,但视线并未停留。
到北信介挡在她和米仓枝夏之间,她的视线才落在他身上,却依旧没问他是谁,没将他放在眼里。
“枝夏,听话。”米仓真冬姑且松开了妹妹的手:“东西晚些我会让人来收拾,拜托你,我不是你的仇人。”
米仓枝夏站在北信介身后,不禁要拉住他的衣角,但还是垂下了手。姐姐的忽然到来,二话不说就让她离开,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她没有心理准备。
“我不会回去。”米仓枝夏轻吸了口气,直视着姐姐,重复道:“姐姐,我不会回去。”
米仓真冬蹙着眉头,紧盯着她,半晌开口。
“枝夏,你也是时候长大,承担起责任了,别一直和小孩一样闹脾气。不管怎样,我们是一家人。因为电话联系不上你,所以我才来跑来。爸爸他,”
米仓真冬攥紧了手,“爸爸他住院了,就在昨天……”
最糟糕的事态。
如果说有什么比姐姐叫她回去还要糟,就是支撑着这个集团的人的倒下。
但忍足先前提醒过她,至少在这点上对他表示感谢。
“是什么情况?”米仓枝夏克制着声音,但还是无法压住从心底浮上的冷意:“医生怎么说?”
米仓真冬看了北信介一眼,米仓枝夏立刻说道:“直说吧。”
“……不乐观,可能会是最后一面。”
北信介回过头,看到米仓枝夏露出像是方才从梦中醒来的神情。
“枝夏,”他说,“先和你姐姐回去吧。我几天后也会去冬木一趟,到时把你的东西带过去。”
米仓枝夏思索了几秒,才理解了他的话。
绝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朝她涌来,有时只是一个瞬间,就足以将长久以来积蓄着的勇气全部掀翻在地。
看吧,逃没有用,这一切还是裹挟着你,由里到外。
晚间时分,米仓枝夏坐在病房里。母亲在她的身旁,用手遮住面庞,低声哭泣,医生与律师们一同进进出出,都是姐姐在处理。
不知过了多久,其中一位在米仓枝夏面前停下,于桌上放下文件和一支笔。
“枝夏,”母亲说,“从此只有我们三个人了,帮帮你姐姐吧。”
那些数字伴随着死亡,将刚迈出的她束缚在原地,一丝一寸地缠住她的身体。
她无法剥夺任何人的自由,除了她自己的。
米仓枝夏在文件上签了字,一切都像是梦境。
她走出医院,行走在街头,整座城市也在与她一同沉沦。欢笑的行人,呼啸的车流,闪闪发亮的路灯,多少人生活在充实之中,又有多少人独行于内心的黑暗里。
公园里空无一人,秋千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米仓枝夏倚在绳索上,几乎是滑坐了下去。
鞋底在地面上磨出痕迹,米仓枝夏长长地吸了口气,直到觉得肺部要炸开时,她才停止这一行为。
故事的结尾,主人公会到达一处地方,那里像是世界的尽头,又像是一切的开始,她应该要去那样的地方才对。
她伸出双手,插入发间,将头发往后捋去。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又来到了bad ending。”爽朗的声音响起在耳侧,一个身影坐到秋千上。
米仓枝夏没有抬头,她想对方不过是在自言自语。
她很想变得疯狂,但却知道自己做不到,也没有力气这么做,她甚至想一头栽倒在地面上,再也不要醒来。
“已经是第二次了。”
秋千晃了起来,身影飞扬,像是秋日里的落叶,踩上去会发出动听的声响。
米仓枝夏缓慢地抬起了头,凝视着深渊的神情在对上这张秀丽的面庞时,也少了几分阴影。
脑袋里闪过电光石火的琐碎记忆,那个名字呼之欲出,但她还是镇定了心情,从并不存在的记忆里捞出了那个名字,隔着倒映着月亮的水面,隔着照映了花朵的镜面。
“凉宫,”米仓枝夏喃喃道,“春日。”
少女露出笑容,神情飞扬。
少女说,这是她的一个梦,无数梦里的一个梦。
她梦见米仓枝夏和迹部景吾订了婚,少女之所以在现场,是因为订婚宴上的气球飘到了她的手里。
迹部景吾并不爱她,她也不爱迹部景吾,他们适合一起工作,不适合呆在一个房间里度过假期。
二十六岁那年,米仓枝夏成为议员,去到丸山地区,她认识了北信介。
“爱不需要设计,也模仿不来。”少女说米仓枝夏这么说过。
她在自己的梦里看着米仓枝夏,就像是在看着一场电影。
男女主角一起走过麦田,他们手牵着手,拥抱彼此,耳鬓厮磨,高声歌唱。
但女主角遇到了车祸,陷入昏迷。
“我讨厌悲伤的结局。”凉宫春日说:“所以我跳到你穿过鸟居的时候,问你要不要重新开拍。”
第一次重拍,米仓枝夏回到二十五岁,她从订婚宴上逃走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她在北信介家遇到了宫侑,宫侑因为她伤到了腿,正好是一场重要比赛前。
第二次重拍,米仓枝夏回到二十四岁,从相亲见面上逃走了。
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父亲的去世。
“怎么办?”凉宫春日笑道:“还有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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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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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CT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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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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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稻荷崎高中,新生入学仪式。
诺大的体育场馆内,清一色的驼色外套配红领带,新生有的百无聊赖、打起哈欠,也有的满怀憧憬、好奇打量。
相比之下,上方观众席中,家长们个个着装正式、满脸自豪。
毕竟是冬木地区的顶尖高中之一,稻荷崎不仅具有足以传颂的悠久历史,还坐拥出众的教学资源。学校每年招收各领域的特长生入学、倾力培养,并成立特定的升学班、偏差值极高。
在智识与体能方面,稻荷崎都极为看重,培养出了大量优秀的校友,毕业生足迹遍布海内外。能够进入该校,就足够自满并炫耀一番。
最前方的主席台上,在例行介绍过学校历史与成绩后,校长面带微笑:“今年我们也迎来了765名优秀的新生,希望你们能在稻荷崎里度过无悔的三年,走向属于自己的美好未来!”
在盛大的掌声中,他朝众人鞠了一躬,走到一旁椅子上坐下。
“感谢校长激动人心的发言。”随即响起校戏剧社长的声音:“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米仓枝夏同学上前发言。”
楼上嘉宾席,面对他人恭贺与艳羡的目光,米仓正洸的嘴角扬起礼节性的幅度,随意地拍了几下手。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是稻荷崎的毕业生,也是这所学校最大的资助者之一,他的孩子成为代表是理所当然的事。
幕布之后,戏剧社社长朝对面的新生挥了下手。
负责发言的新生代表一开始就被老师领到了幕后。校长讲话时她还鼓了掌,从那之后就一动不动。
现在听到自己的名字也没反应,难道是站着睡着了?
戏剧社社长拿着话筒,又说了一遍:“米仓枝夏同学,请上前。”
教职工们纷纷往幕侧看去,学生中也出现了些微骚动。
新生好似这才听到,缓缓地抬起头来。
隔着明亮的走道,戏剧社社长和新生对上视线。在那头梳理整齐的黑长直之下,是下决心要做些什么的眼神。
有种不妙预感,戏剧社社长快速绕过幕布,要将新生推上台。
后台除了他外,已空无一人。他朝侧边看去,新生已径直下了幕侧楼梯。
米仓枝夏站在楼梯下,抬起头来,凝视着嘉宾席,伸手将落在耳旁的刘海往后别去。
米仓正洸的牙齿和石磨般挤压着彼此,眼睛里快要喷出火来。
他站起身穿过走道,米仓真冬亦步亦趋。米仓百合子担忧地看了眼下方,一边对周围人做出表歉意的欠身,一边跟着离开了。
幸好学校有预案,戏剧部社长立刻将另一位新生代表叫了上来。
“北信介同学,请上台发表入学讲话。”
白发少年站在人群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后,他迈出脚步。
米仓枝夏,在告知他准备一份可能永远不会用上的稿子时,他听说了这个名字。联络的老师说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是零,但还是照着往年惯例让他也写一份。
北信介同走向体育馆出口的少女擦肩行过。
行时身姿端正,长发落在腰间,长相乖巧,却是冷若冰霜的神情,只要看了一眼就不会忘记。
来看录取名单的那天,也见到了她。
她是少数孤身人里的一个,在雪天里连围巾都没戴,手冻得发红。当时他以为她没考上,因为少女没有露出一丝笑容。
她和那个寒冷的冬日那么相配,名字却是相反的。
“老师们,同学们,早上好。”北信介站到了主席台前,读着写好的稿子。他的视线却追随着少女的身影离开,直到她消失在了门后。
随着门关上,所有阳光全都被遮挡。
巴掌堪比刀背,刮在脸上时,米仓枝夏只觉得有些冷,不觉得疼。
她静静地望着父亲,在母亲惊恐的视线,和姐姐冷漠的注视中,她反倒弯起嘴角。
父亲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对她拳脚相加。
“枝夏,”母亲轻声道,“先前不是说好了吗?你不是还写了稿子,就这么浪费掉了。”
“……没有说好。”她攥紧了手里的纸,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将它揉成一团:“我说过我不要当新入生代表——”
又是一个巴掌,掌风落在她的头顶上。
“还在学校里……”是母亲拉住了父亲的手。
不远处,有迟到的学生匆匆跑来,看到他们几人,放慢了脚步,发出探寻的注视,像是马上就要上前阻止。
米仓枝夏兀自哽咽着,几乎要落泪。她决定结束这场对峙,转过身去。
只听父亲说:“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也是,米仓枝夏心想,就这样结束吧。
新生入学仪式结束,最先回到教室的人惊讶地发现里面已坐着一人。大家彼此都不认识,但也多看了对方几眼,最后干脆径直走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