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听秋海棠仙子提起了妹妹,嫣玉才有几分不满地皱起眉:“这与玉儿何干?玉儿她并没有从前的记忆。”
“我已去看过她了。不愧是灵河边的绛珠草,便是褪去灵力做了凡人也是这般钟灵毓秀。”秋海棠仙子仍是笑吟吟地说着,只是这话已令嫣玉神色变了又变,语调也显然调高了几分:“我已说过,此事与玉儿并无丝毫干系!仙子可是在人世呆久了,许些事情便也不清楚了。”
秋海棠仙子还跟着上前两步,却看见嫣玉拉开月门后的紫罗帷幔,本应已回去离恨天上的泽兰仙子便好好站在帷幔后。
“秋海棠仙子,我们也是许久未见了。”泽兰仙子这才悠悠开口。
秋海棠仙子露出恼羞成怒的忿意,转身就要往外走,却撞落在窗前,被一道强大的灵力笼罩在里面。
泽兰仙子走来居高临下地望着秋海棠仙子,神色却很是疑惑:“你的灵力又是怎么回事?”
听泽兰仙子问起,嫣玉也走近秋海棠仙子,才发现秋海棠仙子身上的灵力竟也是十分微弱,隐隐有枯竭之相。
嫣玉才想起,花仙的灵力来源于天地灵秀,人间灵气受制于天道本就十分稀薄,纵是秋海棠仙子有法器相护也难免会被消损良多。秋海棠仙子若执迷不悟仍滞留人间不肯回到离恨天上,只怕也很快就会灵力枯竭而亡。
不知秋海棠仙子在逃离天界时是否想过这等结局,又或者如今是否后悔。
秋海棠仙子眯眼望着她们,却摇头不言。
泽兰仙子将秋海棠仙子带走了,嫣玉才舒了一口气坐在窗前,隐约觉得应该等待什么。
如今秋海棠仙子之事算是告一段落,至于星将的下落便是星君府的事。
大年过后,京城暂归宁静,也将迎来新皇即位后的第一场春闱。
举子们进京就住在城南的胡同里,故而那胡同又被称为举人街的。
听长一辈的太太说,早些年京城里还流行过榜下捉婿,等到秋闱后在皇榜下看见哪位举子金榜题名就招为姑爷。到如今这榜下捉婿少了许多,其实在春闱前,京城大户就已在进京赶考的举子中相看着,提前为族中姑娘定下来,待到秋闱过后就直接拜堂成亲,以期双喜临门。
听说探春也已定下了人家,便是此次进京举子中的一个寒门子弟,虽是家境贫寒但却能做得一手锦绣文章。贾政对这未来女婿很是满意,他一向喜欢舞文弄墨的读书人,如今这学识渊博的姑爷自是得他喜欢。
只是今年进京赶考的举子中,倒有一位姓严的举子,姑苏人士,娶妻甄氏。
英莲的夫婿还是甄士隐的高徒学生,素有才学;英莲也陪着夫婿一同进京,他们的长子也已周岁,跟随父母一同进京。
算来林家姊妹已是数年未见英莲,如今在京中再相闻彼此消息,都已是嫁为人妇。
听说英莲夫妇已身在京中,嫣玉便曾想着若有机会应再与英莲相见一面,不知她这些年来是否安好,可如意顺遂。
只是英莲的夫婿是待考举子,如今春闱在即毕竟不便接触,待到秋闱之后再作打算。
黛玉知晓英莲的消息也很是欢喜,感慨起昔日姊妹都长大了。
花朝节时庄家如故办了花宴,邀了一众亲友往来的太太奶奶过府赏花吃茶。
黛玉也同保龄侯府两个奶奶一起过来,嫣玉看见妹妹挺着大肚子都很是担心,便是叶子和倚晴在旁亦步亦趋地扶着都不甚放心。李纾和柳宁安在那边同庄七奶奶说话,黛玉见到嫣玉也笑着与姐姐说着话。
看见黛玉发间簪着一根别致的钗笄,黛玉注意到姐姐的目光才抚上发鬓含笑:“这是夫君送给我的,说是给我做生辰礼物的。”
“他既疼你,我就放心了。”嫣玉端详着她才笑说。
黛玉低眉浅笑:“姐,你放心了。”
“你们姊妹这一见面就说个不停,可都忘了我们。”庄大奶奶见她们还在磕叨着就来,一边笑盈盈地说起,“那边快要开宴了,你们可过去入席。”
嫣玉和黛玉才随庄大奶奶过去,也简单地与庄大奶奶拉起家常。庄大奶奶性子热郎,打开了话闸子就停不下来,从妯娌公婆到生儿育女,说来都是相处和安无事,庄大奶奶也是与她们这些做了新媳妇的论起家中事;庄大奶奶说话有趣,便是有教诲之言也不会令人生厌。
如今庄史氏都让几个儿媳妇来管家,庄大奶奶作为大嫂子自是要管好下面的弟妹当家做主的。
如今再来庄家赏花吃茶,倒让嫣玉想起去岁的赏花宴,却是闹出不小的风波。
看见庄七奶奶出众的容颜,又令嫣玉不由想起了甄婧和秦氏;原来甄婧和秦氏竟是庄七奶奶的族姊妹,她们那般美丽的容貌便可知是系出同宗。
庄七奶奶还在那边与奶奶们说着话,仿佛浑然不觉这边正有人盯着她看。
“嫣儿,玉儿。”突然被一个声音打断了思绪,嫣玉望去就看见盛萍正笑着朝她们走过来唤道,见盛萍双手搭在小腹上,应是已有月余身孕。
黛玉眼尖,一眼就看出来了,挽着盛萍就含笑恭喜她,问起:“盛萍姐,这是几个月了?一点都没听说呢。”
盛萍抚着小腹,喜上眉梢:“我还是初次有了身子,之前可什么都不懂,也是前儿请了大夫来才知晓竟是已经三个月了。”顿了下又笑与黛玉说,“算来你这已是七个月了,如今也快要瓜熟蒂落。”
“可不是嘛!如今也都准备下了。”黛玉也同她说起。
“如今说来虽是时候尚早,也不知是儿是女。要不我们可为孩儿们定个娃娃亲,若我们生下一儿一女,我们就结为亲家,为孩子们定下秦晋之好;以后孩子们结为姻缘,也算是知根知底的。”提起孩子,盛萍就来了兴致,总起着心思想要给她未出生的孩子将终身大事都给定下来。
嫣玉在旁听着,毕竟旁观者清;她也晓得几分其中门道,便觉这娃娃亲可是不成,稍有不好可要搭上了孩子的终身,丝毫玩笑不得。
算来史瑾和黛玉的亲事就算是当年庆都郡主和贾敏许下的娃娃亲,后来庆都郡主故去,史家又是一团乱麻的情形。便是如今史瑾和黛玉感情还不错,嫣玉都不会认为当年他们那桩亲事足以称为好。
到如今自是不能让黛玉的孩子再重蹈覆辙。
“你们啊净是想着这些老长远的事情。”嫣玉打断了她们兴致勃勃的论议。
“嫣姐姐,那待你日后有了孩子,我再匀一个给你就是了。”盛萍很是认真道。
嫣玉差点被气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她就没听说过孩子还能匀一个出来的。
第88章
宫中传出消息,贤德妃贾氏身怀帝裔;陛下特恩贾家女眷进宫拜见。
刚从庄家花宴出来,逾白就得了消息候在屋外,见嫣玉和黛玉出来就上前低声禀说。
“这位大表姐也是有本事的。”黛玉听闻就回头同嫣玉说起,“外祖母希望大表姐能见恩于君,诞育皇嗣。如今大表姐也不负外祖母和舅父的期盼,承恩雨露;若大表姐此次能诞下皇子,重振门楣光宗耀祖,也并非不可能。”
嫣玉听着这话只是叹惋:“君恩难测。即便如今贵妃得宠有子,可谁又能保得住将来如何。曾经的文家和甄家如何显赫,到如今又如何?况且你又并非不知道,贵妃究竟因何得宠?”
想起元春封妃的真正原因,黛玉又有几分犹豫:“可若贵妃诞下皇子,那就是皇子之母。便是陛下再不留情面,好歹也会顾忌在皇嗣的份上轻判罪责。待再过几年兰哥儿长成,若兰哥儿能有个出息,再有李家襄助几分,结果许是又不同了。”
嫣玉沉默;这也未必不可能,只看君心如何。
姊妹俩低声相说着话,皆是满怀心思。
和黛玉在庄府外相别,嫣玉上马车正准备回去,路上倒遇见了忠顺亲王府的世子妃,也便是南安郡主以濛。
以濛撩起帘子往这边张望着,露出几分奇怪的笑意;嫣玉本是吩咐让南安郡主一行过去,却听着以濛遣了丫鬟过来:“我家奶奶问王妃可得闲,可能相见一面?”
嫣玉心下觉奇,她从前与南安郡主未有深交,不过尚在闺中时略见过几面而已。
只是以濛提出相见也不好拒了,便应下她的话。
因忠顺王府与东安王府往日并无私交,嫣玉不好骤然与以濛相见,只得再寻了个由头在常庆长公主府秦夫人宴邀上再见。
本以为南安郡主有何要紧之事,却听南安郡主来寻她说亲的,想要将她的小姑子蓉郡主说给徐家三爷徐詝;兴许这也有忠顺亲王和王妃的意思,意与皇后母族的徐家结为姻亲。
蓉郡主虽是郡主,但性子和善,便是一个极好的姑娘。
只是这说亲之事,嫣玉却是不敢随便应下。
若忠顺亲王有意结亲,便改向李氏或徐大奶奶说亲,哪有让她这做表姐的去为表弟说亲的?成不成尚且两说,贾敏也是叮嘱过嫣玉的,这说亲做媒之事本就为难,何况还是忠顺王府和亭山侯徐家的姻亲。
“我刚见到谏大嫂子呢。”嫣玉回头朝秦夫人那边望过去,在人群中找寻着虞氏的身影。
以濛才叹道:“只是我们家同亭山侯府素无往来,若贸然说亲也不好听。”
嫣玉很是理解。毕竟蓉郡主是女儿家,忠顺亲王还是先皇的亲侄子,哪有眼巴巴地为女儿去上男方家门提亲的理?便是如今忠顺王府起了结亲之意,好歹还要寻了大媒去向徐家提起这门亲事;徐詝毕竟年岁不大,徐三老爷和三太太都不在京中,议亲之事倒是让忠顺王府赶了个早。
以濛既找到嫣玉说来,嫣玉也不好全然推脱,便给她出着主意:“蓉郡主乃是宗亲之尊,若有陛下娘娘为郡主赐婚,岂非双全美事。”
“本是要求娘娘恩旨的。只是娘娘有孕,我们这虽也是喜事,但不好再让娘娘劳心。”以濛才笑着说起道。
“娘娘有孕?”嫣玉初闻此事不由惊异,她还未听说郁明也再遇喜事;以濛见她这般神色倒似明了,解释说:“应是王妃出来早了,恐是还未听到消息。昨晚父王奉旨进宫,恰闻侍者来向陛下禀报中宫有妊,才知晓此事。”
嫣玉才展颜:“中宫有喜,实乃大喜。”
皇长子出生之时,陛下大喜,大赦天下;古往今来这便是太子降生才有此普天同庆,若无意外皇长子便是未来太子,帝后感情稳固,如今皇后再有孕,无论诞下皇子公主都是锦上添花之喜。
忠顺王府相中了亭山侯徐家的三公子,以蓉郡主身份之尊下嫁,便是和后族结成姻亲之好。
若促成这桩亲事,于徐家也是有利。
回头望见虞氏还在和秦夫人说着话,嫣玉再三思索着,还是歇了心思不蹚这趟浑水。
皇后和贵妃同时有喜,想来宫中也总会热闹几分。
但无论如何,轻易涉入日后的朝堂之争,前车之鉴许多,却谁也不希望自己也成为后世人的前车之鉴。
南安郡主显然有些失落,但也未再强求。
嫣玉目送南安郡主走后,端起浅酒斟饮半口,尚未放下酒盏就感觉有人过来。
“嫣妹妹。”盛萍的声音响起,嫣玉才抬眸望去:“盛萍姐?没想到你也过来了。”
盛萍抚着小腹笑说:“平日在府上都闷得慌,早被婆婆看着不得自由。这可好不容易能出来走走,我可便是求之不得呢。”
听她这般说来,嫣玉也带着几分调侃之意道:“保宁侯夫人待你可真真的好,你背后还这样说她,她可不知道呢。”
盛萍仍是笑着:“我这平日都好好的,婆婆却总怕我走路摔着,喝口水都会呛着,便是看着我都还不放心的。如今可是我不自在,她看着我也心慌。”
保宁侯夫人慌不慌,嫣玉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张太太却是满腹忧思。
这事还是在前儿听贾敏说起的。
在庄家花宴后,又是元春有孕晋封一事,正是风头无二;嫣玉就寻着由头归宁林府,本是提醒母亲此事蹊跷,顺带提了一句盛萍想与黛玉结姻亲之事,贾敏才说起,张太太正为盛萍忧心不已。
据说是张太太为盛萍问了一卦,却说盛萍之子若生在明年,当是福及父母,贵不可言。
贾敏还劝着张太太许久,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做母亲的自是希望孩子前景可期,但盛萍有孕可是喜事,即便不是她为盛萍所心心念念的贵子,也是盛萍嫡亲的骨肉。
嫣玉听着都很惊讶,没想到张太太对于卦象之说竟是这般深信。
“听说她是在洛城问的签,也就让她当真了。”贾敏神色很是不以为意道。
贾敏也是对卦象深信,但也仅是京城清平寺。
如今盛萍的肚子初显怀,为着她百般操心的人却是不少。
嫣玉细细观量着盛萍,见她面色圆润,可丝毫不似黛玉初有孕时诸多不适。
“算着日子,玉儿可也快要生了。”盛萍还与嫣玉念叨起,嫣玉生怕盛萍再提娃娃亲的事,才好歹是绕开了盛萍的话。
“听说今年可是祥润之年,宫中便是喜事连连,前方又传捷报。我孩儿定然也是个有福气的,能沾沾这福运。”盛萍笑吟吟地念起,嫣玉也陪着她笑起,心中的莫名不安却更添了几分。
穆莨和南安郡王领兵前线,如今捷报飞传本是大喜,但嫣玉心知这其中玄机,只怕这战事也不能早日结束了。
黛玉在七月初就发动了,生下一个姑娘,母女均安。
忠靖侯府派人也来报喜,嫣玉得到消息时就忙不迭吩咐前院备了马车,去到忠靖侯府看望黛玉。
“亲家太太也正同我们太太在前堂说话呢。”引嫣玉进来的婆子满面笑容地说起。
嫣玉依礼去前堂拜见了忠靖侯夫人方氏,果然见贾敏正在和方氏说话。听贾敏说黛玉已经歇下了,嫣玉心疼妹妹,就过去看初生的姐儿。
刚出生的孩子都是皱巴巴的模样,乳娘抱去喂乳后就将姐儿放在早已备下的摇篮里哄着睡了。
嫣玉站在摇篮边看着,想着这是妹妹辛苦生下的孩子,也生出几分喜爱之意。
因着这几分爱屋及乌,嫣玉便觉得除了自家妹妹幼时,再无旁人孩子能与姐儿相较。
虽是大暑天,却因黛玉正在坐月子,屋里密不透风;幸而这边院凉,树荫清凉,才勉强挡去了几分暑气。
黛玉见到嫣玉很是欢喜,嫣玉见妹妹憔悴的模样就心疼不已,倒是黛玉还反过来安慰她:“姐,我真的很欢喜!虽然很疼,但看到姐儿,就觉得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