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司已在暗查,如今倒也有些眉目了,想来很快就能揪出幕后之人。”郁明叹道。
嫣玉觉得大概查不出幕后主使,即便揪出了一个罪人,真相也未必如表面所见。
不过嫣玉仍是展颜:“这样就好,我可就放心了。”
郁明也挤出几分古怪的笑意:“不会有事的。”
顿了下嫣玉就转而又说:“娘娘可要万万保重。”
郁明心领神会:“宫中诸事皆安,便有些许不妥,也是无恙的。”
嫣玉明了,宫中必是有人私通外人。
若只是后宫的争斗,为何那巫蛊还牵扯到西北战事?既为朝堂之事,却发生在后宫之中,便已是很不寻常。
正这时听见外面扬语,陛下驾到。
郁明面露喜色连忙起身,伺候在侧的夏女官小心地扶着郁明,嫣玉也跟在郁明身边。
“妾拜见陛下。”郁明拜道,嫣玉也拜。
“皇后快起。”皇帝见到郁明也是含笑,余光瞥见嫣玉才随意道,“舅母也在皇后这里啊?”
嫣玉禀道:“听闻太后病重,臣妇进宫问安,也来拜见皇后娘娘。”
郁明也说:“王妃常在宫中行走,也让妾觉心安。”
皇帝许是见郁明挺着大肚子实在辛苦,郁明说什么都顺着道:“日后可王妃常进宫来,皇后常念着王妃。”
“谢陛下恩典。”郁明喜笑颜开地朝嫣玉使眼色,嫣玉才连忙谢恩。
皇帝进到殿内,嫣玉也跟在郁明身后进去,只当自己是透明人。
看着皇帝对郁明确实好,嫣玉垂眸在侧听见,不由微微扬起唇角的笑意。
从前见到皇帝时也只是在命妇朝拜之时,不似如今这般与帝后同处宫室,嫣玉沉下心思不听不见。
不过皇帝也只是过来和郁明说说话,然后唤乳娘抱大皇子过来;嫣玉这才告退,帝后与大皇子说话,毕竟她也不是没有眼力的人。
只是从凤仪宫出来后,却很意外的遇见了贵妃元春。
嫣玉确实不知对于这个表姐是如何心境,只行礼向贵妃问安。
算来元春的身孕较郁明稍长,看着她高高隆起的小腹,嫣玉都有些担心不敢太靠近。
“王妃是进宫向太后问安的?”元春开口问起,嫣玉应下,元春又问,“太后可安康?”
嫣玉心里嘀咕着,宫妃竟然还向她打听太后的情况,但还是道:“太后福泰安康,定会无恙。”
元春闻此才舒颜:“太后既安,妾就放心了。”
嫣玉很怀疑元春这话是否别有深意,却见她似无自觉地抚着小腹,与郁明的动作如出一辙。
本以为元春要离去,却看她顿了下又走近几步说:“王妃恐怕还不知道?听说东安王在西北出事了。”
听闻这话时,嫣玉奇怪的皱起眉不知元春此言何意,不过很快就道:“娘娘此言实是令臣妇不解。娘娘身在后宫,如何知晓万里之外前线情形?”她的神情便很是疑惑,好似满心诚意向元春请教。
“是陈妃说的。”元春忧色不似作伪,好像真在听说了前方忧事才说与嫣玉知。
“谢娘娘告知。”嫣玉敛下真意,才露出几分愁容,“只是前朝之事,娘娘莫再多说,可是要犯忌讳的。”
元春显然有示好之意,听嫣玉这样说就含笑:“多谢王妃。”
嫣玉在旁候待元春的銮驾走后,才慢慢沉下脸。
贵妃——
陈妃——
她尚且想不明白这两人的目的,后宫妃嫔与宫外暗通款曲本是大忌,元春突然跟她说这种话,究竟真是好意,还是做了别人谋算的棋子?
嫣玉才如故出宫,西北战事究竟如何本就不得而知,她宁愿相信穆莨的能耐,而非贵妃从陈妃一个深宫妃嫔处听到似是而非的话。
只是西北那边,先是巫蛊诅咒,如今又是这般说法,还真难说穆莨如何。
嫣玉唯一相信的就是穆莨的命格,穆莨说过司命神君为他写的命格是逃亡一生孤独老死;既是这样,穆莨肯定能活得长长久久,才有这孤独老死一说,否则若他年少陨命就不存在命格上的说法。
可如今他们所有人的命格都已背离了原定轨迹,司命神君的命格册可还作数?
逾白见嫣玉脸色难看,就上前低声劝慰道:“王妃,如今都说前线告捷,王爷定能平安凯旋的。”犹豫了一下又说,“王妃,要不去与老爷太太说一声?便是真有好歹,老爷太太也许还能知道什么的。”
嫣玉摇头:“战场情况瞬息万变,京城这边尚且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但显然已经有人等不及了。若王爷平安归来自是皆大欢喜,可若王爷真有差错,那陈妃恐怕就有问题了。”
陈家是江南大家,这其中若追根溯源起来都并不简单,但像陈妃这样胆大且毫无顾忌的却是初次见到,只怕就不只是她背后的陈家这一回事。
自从秋海棠仙子被泽兰仙子带走后,秋海棠仙子的老相好却一直不见踪影,实在难说有何关系。
第91章
前方战报传回,一夜之间就传遍京城。
听说异族有一个能呼风唤雨的神人,这神人召唤来天外飞石,引得军中人心惶惶,更是遭遇大败;领兵的穆莨和南安郡王在大战中身受重伤,如今生死未卜。
嫣玉听到这个消息后,很快就冷静下来了,一边思索着这古怪事情是何种缘故。
别的且不说,只这呼风唤雨的神人,说不定就是从离恨天逃下来祸害世间的。
若非相隔万里,嫣玉倒想看看穆莨如今究竟是如何情形,总好过于如今连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只是既为后院夫人,她只能在府上等大军回来,等也许能平安归来的穆莨,又也许······
沉下心中诸多杂念,嫣玉终究还是觉得兴许能再做什么。
嫣玉还是回了一趟林家,向林如海打探一些情形。
贾敏见到嫣玉就止不住落泪,嫣玉心里咯噔,本已压下的坏猜想涌上心头。
“母亲!”嫣玉被贾敏挽着手,低声唤道。
“我的嫣儿。”贾敏好似久未见她一样恋恋抚着嫣玉,又是拭着泪。
嫣玉温声安抚着母亲,才说起了来意。
贾敏叹起:“听老爷说,姑爷恐怕是有些不好。只是远隔万里,前方的消息都听往来传书,也并不甚清楚。”
嫣玉早已猜到是这样的答案,她早已听到过无数传言,真真假假不知所云。
最离谱的是说穆莨在战场上伤了命根子,致使现在许多女眷见到嫣玉都露出怜悯的神色,好似她们都对这个离谱的传言全然信之。
估计贾敏也听到了种种荒谬的传言,见到嫣玉就泪流不止。
其实此等军机秘事,却能一夜之间传遍京城,必然是早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想到在宫中听元春说过的话,一切的怀疑都已成了真,嫣玉就有所明了。
有人迫不及待地希望西北大军出事,甚至于说那呼风唤雨的神人、异族反败为胜便是和京城中有人里应外合的结果。
“母亲,既是对西北情形都不甚清楚,那女儿就放心了。”嫣玉才低眉轻声道,只有未知和不定才是安全的,若真有确凿的消息说明如何如何的情况,那就是穆莨可能真的不行了。
贾敏紧握着嫣玉的手:“嫣儿,你能这样想就好,姑爷定是能平平安安归来的。”
在西北大军军报传回京城后不久,嫣玉听到了宫中的消息,陈妃病重亡故——不过据她所知,陈妃是被赐死的,因行巫蛊之事诅咒君王;只因陈家在江南一带根源错杂,皇帝才未直接对陈家动手,但只怕距离漩涡始时也不远了。
得知陈妃被赐死,元春便是惶惶不安;她在宫中与陈妃往来交好,如今陈妃却因巫蛊而被诛,便是她对陈妃巫蛊之事一无所知,但只需有人进谗言说她有知情不报之罪,她便是未被株连也要彻底失了宠。
许是忧思过甚所致,元春竟是怀胎七月就早产了,生下一个病弱的公主。
因战火兵起,皇帝连大公主的洗三和满月宴都未大办,只吩咐给公主赐下赏赐,简单办了庆宴。直到公主满月才给公主赐下封号,和安公主,愿公主平安长大。
元春诞下公主,最失望的便是荣国府,若贵妃能诞下皇子才是莫大的荣耀,不过公主诞生也同样是可喜之庆。
而宫外的保宁侯府大奶奶也生下了一个姑娘,唤作陈怡宁。
盛萍抱着小怡宁满心疼爱,满月宴时嫣玉来送过祝礼,听说了姐儿的名字还同盛萍调侃笑起:“听着姐儿的名字,倒似同我们怡姐儿是嫡亲姊妹呢。”
“宁姐儿的名儿还是夫君与我商说着起的。我说玉妹妹家的怡姐儿毓秀钟灵,我们姐儿也向怡姐儿借福,唤作怡宁便好的。”盛萍才说来缘故,望着襁褓中睡得正甜的婴孩,又不由笑着叹起,“若宁姐儿是男孩子可就好了,日后能讨了怡姐儿做媳妇。”
听她这话,嫣玉也笑道:“姐儿可都还小,只你这做娘的早早就为姐儿操起心思。”
不过嫣玉是很庆幸宁姐儿不是哥儿,不然盛萍还要心心念念着讨怡姐儿做儿媳妇的。
盛萍疼惜的望着女儿:“总听母亲说,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不经意时孩儿就长大了。我看着宁姐儿啊,怎么看都看不够,怎么也舍不得,总想将她一直留在身边,就这样看着她。”
嫣玉没有办法理解一个母亲在孩子刚出生时就念叨起十几年后的事情,担忧着孩子成亲以后将会如何。
宁姐儿倒是很讨人喜欢,乳娘抱下去喂过奶,就乖巧在摇篮里睡着。
嫣玉尝试抱过宁姐儿,软软的婴孩身上有淡淡的奶香味,让嫣玉想起怡姐儿。
保宁侯府二奶奶王氏是王家的姑娘,她也是年初嫁到了保宁侯府,因盛萍有孕之故还是王氏跟着保宁侯夫人管理事物。
盛萍还在月子,宁姐儿的满月宴就是王氏跟着保宁侯夫人在张罗。
张夫人来保宁侯府看望女儿,还担心着盛萍作为宗妇要被王氏压过一头。
嫣玉对她们这些藏在肚子里的小心思看得清楚,不过毕竟是与她无关的事,倒不如只当不知不问的俗人。
京城多事之秋,而春闱过后的进京举子也在殿试过后将迎来金榜题名时。
李公子中了二甲第八名,李家一片欢喜相贺,亲友也送贺帖到李家贺喜。
英莲的夫君是二甲十四名,同进京的秦举人却是为二甲之魁传胪。
从前谁也料想不到秦举人竟有这般造化,本来贾家要将二姑娘嫁给秦举人,结果却不识真珠白白丢了个传胪女婿。如今的秦太太邢氏出身微寒,但与秦举子夫妻情笃,倒是一段良缘。
贾敏听说秦举子命题金榜,既欣慰又遗憾;欣慰于她毕竟是没看错人,当初她为迎春相说了这门亲事也是好的,只是可惜迎春终究是和秦举子无缘。这本是陈年往事,秦举子娶了邢氏女为妻,迎春也嫁给柳三爷,不知何故如今还有人拿此事出来相说,好似非要定出一个是非才罢休。
如今诸事尘埃落定,探春的亲事也就提上日程。
探春的未婚夫婿却未能如其他人这般名题金榜光耀门楣,不过读书之事也有天定之意,如李公子、秦举人这样能初次就考取功名一路顺遂的还在少数,便是半鬓白发的举子也不可谓少;贾政还宽慰着女婿不必心焦,一边催促着成亲之事。
嫣玉并无去为探春出阁观礼,盖因那日刚好接到了穆莨的家书。
穆莨不是喜欢长篇大论的人,偏生这次他的家书却很厚,将黄皮信封都装得鼓起来了。
拆开信封,其实里面是一幅巨大的折迭起来的画卷,画中是黑夜星空。
西北有异,飞星过天,天狼星动。
也就是说如今西北战事确实是与那窃飞星逃下人间的星将有关。
得到了确凿的答案,嫣玉倒放下心来;既然那星将已经露出马脚,而星君府下来抓拿他的人已是等待良久,无论如何都该是将要尘埃落定。
尽管穆莨没有在家书中提到他的情况如何,不过他既能清楚地画下这幅画,想来应是并无大碍,可见前段时间京城的种种传闻实属不尽不实。
不过旁人见了这幅画可就不晓得穆莨究竟是什么意思,甚至以为穆莨是糊涂了,连字都写得不利索了。
嫣玉将这幅画重新折迭起来,藏在屋里的暗格中。
其实本来这也并非不可告人的机密,只是嫣玉对此一向谨慎。
皇后还将嫣玉召进宫中,便是劝慰着榻宽心,说前线战报已是转危为安,东安郡王也无大恙,让她无需太过忧心。
嫣玉满口应下,表现得忧心忡忡的样子,好似对穆莨的情形也是方才闻说。
只是不能随意说起前朝之事,嫣玉垂眸低眉听着郁明惇惇之语,才偶有接话。
“母后也很是担心,你在太后面前可莫要说错了。”郁明想起又嘱咐道。
“太后并不知道?”嫣玉闻说如此还很是惊讶;先前诸多谣言传得沸沸扬扬,宫内宫外都传说着,这样竟能瞒着太后,实是不可思议。
郁明只是叹息:“也是有不长眼的在母后面前乱嚼舌根,母后又是病情加重了。还是陛下好生抚慰母后,令下面的人都不许议起,又有南安太妃进宫陪母后叙话,母后这才半信半疑着。”
虽是这样说来,但恐怕太后并非相信,而是已经明白其中因由。
如今太后病重,还有很多人潜藏在宫中四处挑弄是非,已见居心诚然凶恶。
“嫣儿,因你我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姊妹,有一言我才与你相说。我若说你,你可莫要恼我。”郁明又作担心之语,嫣玉见她神色认真也便长吸了一口气道:“娘娘待我们如若亲妹,姐姐的话,我自是听的。”
郁明点头:“听说许多消息,真真假假都是不作数的。如今东安郡王传信归来,想来定是安平无恙;你自小便博古通今,岂不知古来一将功成,便再不能身退了。陛下和王爷是舅甥,但他也是君王;我怕啊,怕这有朝一日,陛下便如先皇那般,突然就不再是我的陛下了。”
听着郁明这大逆之言,嫣玉只觉万分惶恐。
若陛下成了先皇,岂非是说穆莨也将会重蹈覆辙,落得像老东安郡王那般结果?只有穆莨借此消隐,才是保全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