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亦行仍旧没说话,只是伸手轻握住她拉着他衣袖的手, 细细地去探她的脉息——
已是微弱如丝。
手指搭在她纤腕上,却触不到丝毫暖意。陈亦行抬眸深深凝视她的小脸, 苍白如纸。她的唇从来都是樱红盈盈的, 可眼下已被冻得发紫......
这两日她就是这样生生熬过来的?
心口窒闷, 伴随着心疼的还有巨大的悔意。
后悔、后怕。
作为夫君,他真是太差劲了。他只顾着自己深陷于父母之事的巨大悲伤中,却忽略了身边的她。在她陪着他伤、为他担忧的甜时, 还要承受身体的煎熬。
而他如同傻子一样浑然不知。
姜林是个疯子啊......她怎会因为梵一是她的女儿而心慈手软。
陈亦行的心揪在一起,他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姜林给她喂的不是醉离散呢?若是别的什么无解的毒药呢?
——陈亦行,若是这样,你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呢?如今诸事已了,他余生活着的意义便只有她了。
他的生死系于她的心跳,她的心脏跳动一刻,他才能多活一刻。
在宫中多年,醉离散,他可太知道了。从先帝到嫔妃, 从宫女到内侍,总有一些人沉醉于醉离散的幻梦里, 再难戒掉,又或者说, 根本不想戒......最终全身溃烂, 在幻梦里死去。
少时读医书,他知晓这东西,若想彻底戒去, 得丢掉半条命......
站在雪地里,陈亦行一直闭口不言,直到身体开始发烫,他终于体会到医书上写的万虫噬咬的感觉,血液也仿佛要沸腾一般。
可他却弯了弯唇,笑了。
——他终于亲身感受了她的痛苦。
梵一本以为他在生气,便悬着心静静望着他。直到他笑了,她才定了心,也跟着弯唇。
可下一刻,她看见陈亦行抬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她杏眸微怔,急的去拉他的手,“你干嘛呀......”
指尖触及他的手背时,滚烫的温度从她的指尖传到她的心底,仿佛在她心口扎了一针。她的眼圈瞬间泛红,泪珠像断了线一般往下坠。
陈亦行将外衣尽数脱去,只留一件单薄的单衣。他笑着伸手用指腹去擦拭她的泪,可是怎么也擦不完,她的眼泪反而越来越多......
梵一的药效渐渐退散,她也再不用担心自己寒冷的身体冻着他。相反,她知道他现在最需要她。
她不再犹豫,猛地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攥住他腰间的衣料,将冰冷的泪蹭在他的胸口。
“你怎么这样啊......”她委屈地哽咽,呜呜咽咽承认:“我故意说分开来气你,就是不想你这样子。我都快难受死了,你还要这样......”
她抽泣着,急的快要喘不上气,“那玩意儿又不是糖,怎能随便吃......你到底吃了多少?”
陈亦行抚了抚她的鸦发,努力在痛苦中平复自己的气息,不让她听出异样,柔声道:“我让张临依着你体内的药量开的药。”
我要和你一同承受这戒药瘾时的煎熬,直到我们一起彻底戒断它。
若你因此留下什么病根,我自然要同你一样。
你折寿,我亦然。
在梵一心里,陈亦行一直是温和理智的。可此刻抬头,撞见他漆眸中抹不去的偏执,她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他曾经说的话。
——如若你出事的话,我一定与你共赴黄泉。
梵一退出他的怀抱,伸出双手捧住他的脸,哽声轻语:“这两日我好难受,只有想着你,我才能好受些。想着努力熬过这十几日,就又能抱你了,才挺过来的......”
“所以我不就回来让你抱了?”
陈亦行轻笑,何必等十几日?
他的声音轻快,气息却沉,身上愈发烫热。梵一又气又急又心疼:“我不是这意思。陈亦行你能不能惜点命......”
“不能。”
他回答的干脆。眸色中带着十分的执拗,他说:“我只惜你。”
飞雪骤停,呼呼的寒风也渐渐停止,似乎也不愿打扰这对有情人。
时间仿佛凝固,天地间寂静无边,只剩他们二人,和他们剧烈又清晰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