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纷纷朝皇陵外走去,越往外,议论声越多。朝臣们虽多半压低了声音,可仍旧能听清一些——
“今时不同往日,你们说温暄公主和掌印这事儿......”
“原先公主流落在外,应当是迫不得已才嫁给他,如今自当是要一别两宽的。”
“就是就是!我大褚尊贵的温暄公主,下嫁阉宦,这传出去,我大褚颜面何存!”
“......”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在时赋予了司礼监骇人的权势,百官都忌惮着陈亦行。而如今新帝登基,新帝看着便不像是个昏庸的,料想司礼监也不会再一手遮天了。
朝臣们哪里知道陈亦行先前所为的良苦用心,只知这个奸宦贪赃枉法、只手遮天,必定不为新帝所容。
瞧着方才陛下在陵前的模样,他岂会把公主的一生托付于一个阉人?
简直荒唐!
议论声越来越多,内容也越来越清晰。
梵一和陈亦行并行走在前,听见这些议论,梵一的秀眉蹙起,她侧首望向陈亦行,却见他神色自若,仿佛没听见一般......
不、怎么可能没听见呢?
于是,梵一伸手去牵他垂在身侧的手,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有些用力地与他十指相扣。
陈亦行抬眸望向她,漆眸中的温柔晕不开,他只笑笑,任由她牵着。
身后的议论声渐渐小了......
*
晚宴,也是给喀夷伊王的送行宴。
祖孙三人都静默的用膳。梵一望着满桌的清雅素食,心知是他们为了她的忌口而特意安排的。
喀夷伊王生性豪爽却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给外孙女布菜。
直到晚膳结束,喀夷伊王才对梵一说:“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梵一点头,跟着他出去。
十五的夜,圆月当空,繁星闪烁。寒风只是微微的吹,并不冷。
祖孙两人静静地走了许久,直到走近御花园的望风亭,两人才停下脚步,进亭坐下。
喀夷伊王看着梵一的脸,想起幺女,心中酸涩。当初喀夷伊部落势弱,与大褚交好,李砚还是太子时,曾奉命去过一次部落......
后来为巩固部落和大褚的情谊,以防部落被其他部落侵吞,他便想出了联姻的法子。一开始他选的是长女,可他的幺女瑶青却拖着的他的手,纯稚的脸上带着笑意,“父王,让我去吧。”
他有些诧异,“为什么?”
瑶青笑着朝他眨眨眼,“先前李砚来部落时,我曾见过他,心里也是属意的。”
既然女儿开口,他心中虽然不舍,也只好依她。
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
这些年,孙儿在边关,一直请求他相助起事,说瑶青是死于后宫之手。他一直没答应。他如何答应?他不愿面对女儿死亡的真相。
所以他一直拖着、躲避着,他不肯相信,幺女会死于那些阴谋算计。
是病逝、一定是病逝吧......
直到那些证据传到部落,他再也躲避不了。终于直面现实。
而他的外孙女,自幼在外吃了那样多的苦,如今也终于苦尽甘来了。
只是,她嫁的人,怎会是司礼监掌印呢?
他心中自然知晓,毅儿能顺利登基,陈亦行是背后最大的助力。只是这宦官身份,他的外孙女真要一生与他一起吗?
到了晚年,也不会有儿孙围绕。一想到此,他的心口便窒痛不已。
今日祭祀,朝臣们的议论他也听见了,他的外孙女以后就要活在这些议论声中吗?可他也看到了梵一在议论声中去牵陈亦行的手,那样坚定。
所以,他的外孙女是真的喜欢掌印?
喀夷伊王压下心底的苦涩,关切地问:“一一,他......待你可好?”
梵一知道他问得是谁,便点点头,“亦行很好,他待我也很好。”
喀夷伊王笑,这模样简直与当年瑶青说“我心中属意他”时一模一样。不过这几日,他也悄悄派人查探过,在他外孙女还不是公主时,陈亦行便为了她破国库失窃案、屠锦衣卫......
想来是真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