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珠越想越自责,眼泪像断线的珠子,直往下落。不过一会子工夫,她两只眼睛就哭得像是小兔子的一般,红通通的,在烛火照耀下,愈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可她哪里知道呢,我们最是清冷严肃的裴大人,这是欲-壑-难-填,回屋洗冷水澡去了。
……
裴屹舟沐浴完、换了衣服回来,就见晓珠趴在桌子边,呜呜咽咽地小声啜泣着,自己心里先“咯噔”一声,慌了神去了。
他心道:她怎么哭了?又自己解释了:一定是刚才自己轻薄了她,吓着她了。
他着实懊恼,方才是自己昏了头了,冒冒失失地闯进她屋子里,还在床-上亲了她。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悄悄地进了来,拧着眉坐在她身旁。
看她哭得可怜巴巴儿,发髻也散了,乱糟糟的,一根银珠子小钗歪歪斜着,马上就要落下来了。他心里也乱得很,只想去摸摸她的头,帮她理一理银钗。
可手伸了一半,悬在半空中,又停住了。
若是又唐突了她,该怎么办好?
恰此时,晓珠似觉有人来,慢慢立起了肩膀,扭头一看,雾蒙蒙的眼睛里,正是他的手掌虚虚落在半空中。
她长长的眼睫扑棱了几下,似是有些不可置信,接着贝齿紧咬,脖子一伸,声音却低低的,似乎大义凛然中带着点儿瑟缩:“大人,你打我吧!我不该那样……”
可她以为的,到底没来。
裴屹舟低低地笑了起来,接着,他的手掌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她的脸颊上,爱怜地摩-挲着,揩去她的泪珠:“你在说什么呢?”
晓珠好不容易理清楚情绪,现在下里,又让他揉得心乱,竟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裴屹舟一见,又赶忙缩回了手。
他们两人,一个哭得羞愤愧疚,一个觉得尴尬懊悔,又都有些莫名其妙的。到后来,“对不起!”两个人竟同时齐齐说了出来。
这一说完,两人都是一愣,接着,又相视着笑了起来。
裴屹舟抿了抿唇,有些尴尬地道:“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有意轻薄你的,实在是意志不坚定,没忍住……”
什么叫“没忍住”?这是什么虎狼之词?晓珠臊得脸上的红都要滴下来了,双手捂着脸说:“大人快别说了,都怪我,才闹出这么多事儿来。”
她所幸一股脑儿全吐了出来:
“曲娘子教我,说要气气你,你才会对我好。做鲫鱼炖豆腐、麻辣干锅鸡、炭烤猪蹄,故意让您看见我送‘竹帽子’给冬青,还有……收了你的礼物却硬起心肠,做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都是为了气你的……”
裴屹舟看晓珠的模样,心又开始乱跳,只好笑着打哈哈:“曲娘子这一手‘御夫之道’着实厉害,无怪乎……”
“大人!别说了!”晓珠羞赧得没法儿见人了,钻地缝儿的心都有。什么“御夫之道”,他竟当着她的面这样大喇喇地说了出来!
裴屹舟笑道:“好好好,我不说了,喝口茶总行了吧?”自顾自地倒了杯冷茶,一股脑儿灌了下去。
晓珠等了半晌,从指缝儿里见裴屹舟果然收起了调笑的表情,才松开捂在脸上的手,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
“大人,今天我过生辰,你送了礼物给我,我很感动。我也准备了东西的……”
她扯开了簸箕上的蓝花布:
“只是,我……实在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我娘以前说,自家人的东西,要自己做,贴身穿着,去哪里,都像在一起一样,所以我做了这一套,你别嫌弃。外衣没做,是怕秦嬷嬷看出我的手艺来……”
簸箕里叠着一套衣饰,从发带到中单、袜子、靴子,全都有。
发带是青色丝织物编成的,颜色样子都普通,上面却绣了不少暗纹。中单雪白,是选了最柔软的棉布做的,摸上去都舒服得很。袜子与靴子,与他的尺寸分毫不差。
所有这些上面,都绣了圆圆滚滚的珠子,有些大,有些小,都绣得隐秘,要仔细看,才看得出来的。
裴屹舟怎么会嫌弃呢?
他只有小时候,才穿过这种家人做的衣物,有时候是母亲做的,有时候是秦嬷嬷做的,后来母亲去了、秦嬷嬷也老了,再没人给他做过。外面买的,再怎么样也比不上家人做的熨贴。
那上面缀的珠子,他如何会看不出来呢?他给了她自己的全部身家,她也给了他全部的温柔爱意……
他看着簸箕里的东西,陷入了沉思,只喃喃地道:“很好,很好……”
只是,看着看着,他拿起来那件白色的中单:“怎么衣襟上有一点红?你伤了手吗?”抓着晓珠的手,左看右看,想把伤口找出来。
晓珠哑然失笑:“大人,做针线活儿扎了手这是常事儿,把衣服弄脏了,我还自责了好久呢。”
“傻姑娘,这有什么自责的,你是最要紧的。”他抓着她的手说,又忍不住了,拉她进了怀里。只是这次,与欲念无关,他只想细细体味属于家人之间的那一份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