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里,裴屹舟一番打探、周密计划之后,吩咐晓珠日日去前街巷子口的宋娘子家吃清汤面,晚上则亲自带着她飞檐走壁,夜探夏府。
到了某一日,他们终于逮着机会,晓珠亲眼瞧见了夏晴岚腿弯处的胎记,与裴屹舟之前说的分毫不差,二人心下这才稍定,好实施下一个计划。
裴屹舟假意去巷子口吃面,大为惊艳,把做面的宋娘子天上地下的一通吹嘘,说自己娘子手拙,不会做面,他想请她到自己家里去,教娘子做一次面。
宋娘子本不想收了摊子,跟一个陌生男人走,但受不起他那一包沉甸甸银子的诱惑,蒙头蒙脑的就去了。刚一进门,就让裴屹舟用剑比了脖子、捆了手,吓得是两股战战、魂不附体。
裴屹舟在她面前丢下一包银子,冷冰冰地道:“问你几句话,好好回答,有银子拿,若是不成,直接砍了脖子,丢井里去。”
院子里那一口井,幽深深的,小石子儿掉进去,都没回声儿,着实吓人。
宋娘子不过一普通妇人,哪里见过这等阵仗,打了个寒噤,当下点头如捣蒜一般,知无不言的,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倒出来了。
原来,这宋娘子并非一开始就在巷子口卖面的,几年前是在夏家做工的。夏知府官风清正、夏夫人也待人谦和,对宋娘子这等下人来说,夏府是个很好安身立命的地方。
只不知为何,有一年夏天,一向温和的夏知府匆匆从外面回来,发了好大脾气,把内院、外院的人统统撵了出去,府里的下人全都换了个遍,这宋娘子就是其中之一。
自此后,宋娘子只好在巷子口开个面摊儿,惨淡度日。
裴屹舟斟酌道:“你被撵出夏府之前,夏晴岚是不是染病了?”
宋娘子自被蒙头蒙脑地撵了出来,也很是想不通,把那前前后后的事儿想过无数遍,看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错了,所以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的。
“小姐是病了,发了好些日子的热,请了好些大夫,老也看不好。菩萨跟儿前,也去求了好多次,香油钱都不知供了多少,还是没用。老爷、夫人急得不行,尤其夫人,哭得眼睛都快瞎了。”
“后来,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癞头和尚,上门来说,小姐是让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身,必须要她亲身去庙里祈福才行。”
“小姐那会子病得昏昏沉沉的,床也下不得,哪里能去?老爷又从来不信这些,自然不同意,可夫人已然是慌了,什么都要去试一试。他们两个人,这几十年也没红过脸呢,那天晚上却在屋里闹了好大一阵子。”
“老爷到底拗不过,让夫人先带着小姐走,他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儿就赶去。”
“其实吧,我们当时也觉得,那癞头和尚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多半是来骗钱的,可真是怪哉,这次真让那和尚说中了。小姐祈完福回来,养了大半个月,竟就好了,活蹦乱跳一个人,据说现在还天天上房揭瓦呢。”
宋娘子说到这里,嘀嘀咕咕的,颇有些委屈,“这不是好事嘛,怎的把我们全撵了出来,也不知为啥……”
这桩桩件件的,与裴屹舟之前所查的一一能对上,他越听越心惊,哪里管他那些,忙道:“去的哪里,是不是南屏县的观音乡?!”
宋娘子原本记得明明白白的,这下也给吓得有些忘了,只迟疑着道:“好……好像……约莫……是……吧……”
“什么叫好像是,到底是不是?!”他这一句问得又急又快,风雷一般,携了几分审犯人的威严之势。
宋娘子脸都白了,点头如捣蒜一般:“是、是、是,就是观音乡!”
话音未落,只听“当”的一声,那人手里的剑落在了地上,晨曦之中,他身上冷冰冰的气息尽皆聚起,胸膛剧烈起伏,一双幽黑的眸子亮得可怕。
宋娘子受不住这威压,膝盖一弯就跪了下去,求饶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嗙”的一声,那人早大步流星地走了,一脚踢开了那边的房门。
为保晓珠安全,裴屹舟没让她参与审问宋娘子。此刻,她正躲在屋里听两人对话,门陡然就被踹开了,天光大亮,那人逆着刺眼的光而来,根本看不清模样。
“是……”晓珠虚着眼睛,讷讷想问,可什么都还没问出口,她脚下一跌,早被人紧紧搂进了怀里,勒得都要呼吸不过来了。
她把两只胳膊耷拉着,不知所措,只听得隔了不过寸缕的、他的胸膛里,一颗心砰砰地狂跳,如密集的鼓点乱擂。
而他口中,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声呢喃着:“是真的……是真的……”
含了蔷薇花香的微风,轻轻地吹了进来,吹得两人缠绵纠结的裙裾微动。那被生生踢开的门,还在晃晃悠悠,约莫是年岁久了、该刷油了,正吱嘎吱嘎地乱响着。
晓珠受此惊吓,茫然不知所措,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后颈一凉,一颗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脖子,落进了衣襟里。她微一愣神,反手紧紧抱住了他。
第81章
近几月里, 锦官城的夏知府公务繁忙,脚不沾地的,连家也没回几次。
因朝廷政局隐隐有了不稳之势, 五王盘踞各处,蠢蠢欲动。凉州的昌王与北地葛勒打了不大不小几场仗,胜负不论,只把手伸得老长,不住向朝廷要粮。
朝廷喊不动西安府的良王, 又被人怂恿令锦官城的去。夏知府耕耘蜀地数十年, 自有思量,一面疲于应付昌王, 一面又接待了一位京城来的贵人, 直忙得夜不能寐的。
这日,夏知府匆匆回了趟家换身衣服, 又要去府衙,可还没踏出屋门,就被夫人叫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