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嬷嬷自个儿吃了早饭, 在园子里打八段锦。打完了一套, 坐在藤椅上休息,忽见得那头的竹竿儿上, 还挂着一床被子。
她登时气不打一出来, 斥道:“这个冬青,就知道偷奸耍滑, 一点儿都比不得晓珠。”
因晓珠走之前,趁着太阳烈洗了被子,特给秦嬷嬷说了的。秦嬷嬷又给冬青说了, 被子干了就去收了,可冬青不知怎的, 还留了一床在那儿。
秦嬷嬷一面碎碎念数落着冬青, 一面去收那床被子, 到了跟儿前,忽的就住了口。
她知道冬青为什么不收这床被子了。
因为被子四角上, 绣着小小的茉莉花, 还有淡淡的香气——这被子是晓珠的, 还是她从沈家带出来、冬天一直贴身盖着的那床。
冬青是个少年,知道避嫌的。
于是, 秦嬷嬷自己从竹竿上取下了棉被。她是林家出来的,是个讲究人,收好之前,用手仔细拍了拍,一寸一角都不放过。
这么做的好处有二:一是为把上面的灰尘拍掉,二是拍后更松软,睡起来更舒服。
秦嬷嬷自从得知晓珠与裴屹舟的事儿后,很是欢喜,成日里笑容可掬的。这会子,一面拍着棉被,嘴里还哼着一首小曲儿:
“小喜鹊,站树杈,开口叫,喳喳喳……”
这是京城常见的童谣,裴灵萱小时候,她常常唱这首歌儿哄小丫头睡觉。是以,前几天灵萱屁股长疮,还撒娇要她唱。
可她唱着唱着时,忽的就住了口,盯着棉被一处发愣。如果盖在身上的话,那里,大约是胸口的位置。
那里有几排小字,用细细的红线绣着,手法十分别致,秦嬷嬷一看就知,这是他们林家绣娘特有的手法:
“小喜鹊,站树杈,开口叫,喳喳喳。姐姐种菜妹种瓜,哥哥插柳我插花。”
令秦嬷嬷震惊的,却不是这个,因前日她唱这童谣时,分明晓珠也会唱。而是这几排小字下的一个名字:
王佩儿。
“晓珠,晓珠!”她把手里的棉被一搁,就想去屋子找晓珠。可叫了几声,才想起她与少爷一起去锦官城了。
想了片刻,秦嬷嬷又往另一边去了,“哐啷”一声踢开了门,把赖在床上睡懒觉的冬青打了起来:“快、快去查查,晓珠的养母王佩儿有什么来历!”
……
锦官城里,裴屹舟却是把门“哐啷”一锁,转头笑盈盈对晓珠说:“马车在那边,我们走过去吧。”
这所小宅子,本是他们临时租下的,就为夏晴岚的事儿。现在这件事办完了,就要去做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马车是早就租好了的,他们一人背一只包袱,并肩往三条巷子外的马车行走去。
晓珠走在裴屹舟身旁,感觉自己真像个小媳妇儿似的,又想着回去就要成亲了,心里甜甜蜜蜜的。
眼看着就要到马车行了,裴屹舟忽的拉住了她的手:“两次来锦官城,也没好好玩玩儿,我们下午再走吧,去南门大街上逛逛。”
晓珠哪有不应的,实则,她看着裴屹舟佩戴的玉佩流苏十分旧了,想去给他买个新的。
南门大街像上次一样,热闹得紧,到处都乱哄哄的,一派勃勃生机之感。
只上次是冬天来的,还下着大雪,任商贾小贩如何吵嚷,始终是有些肃杀景象的。现在夏天,两道杂树相间,群芳争妍,望之蓬勃热闹,如锦绣成堆。
晓珠一路寻着配饰店去,连路边卖煎饼、包子的食摊儿也没看一眼——要在往日,以她厨娘的好奇心,定要尝尝食物,看看是怎么做出来的,还要与摊主聊几句。
远远望着十步之外,有一家配饰店,晓珠喜上眉梢,正要指给裴屹舟看,却被他拉住了:“晓珠,这是家胭脂铺,咱们去瞧瞧?”
其实,晓珠从沈家出来后,就很少用胭脂。一是她本来肌肤如雪,也用不上,二是胭脂不便宜,她想把钱攒着做其他的事儿。
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要是女孩儿,胭脂水粉、绢花头簪,这些漂亮的东西,有谁能不爱呢?
她被裴屹舟往胭脂铺里拉去了,琳琅满目的胭脂一看,这就走不动路了。
各种胭脂深红浅红,颜色不一,香气也是花香、果香的皆有。
就连装胭脂的盒子,也精致得不像话,有的绘的是栀子、桂花,有的绘的是仕女图,画工都极好,看上去栩栩如生。
她指着一个小盒子道:“这是什么香的,怎么上面也没画花儿?”
那掌柜的先赞了晓珠一声“好眼光”,才介绍道:“这是今年的新品,唤作‘四时花好’,是以春天的桃花片、夏天的荷花瓣、秋天的菊花丝、冬天的梅花蕊四种花腌制而成。
“这胭脂奇在香气不同。早上闻是桃花香,上午闻有荷花味儿,下午是淡淡菊香,晚上的梅花香就更重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