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她动身去往边关雪域。
情至如此。
此刻的玄希已不似从前风采,周身便是倦累之姿,星目中精神勉强。
“南忆,那一日迟早会来。朕与你牺牲少年情爱换来的,不过是将亡的昭国。叹朝中臣子数十,竟无一人可用,如今兵临城下,便各自降散矣。我大昭百年基业,当真要亡在朕手中了。”他委然,红了眼眶,“朕本以为,割城让地便可求得民安,可那靖皇此番势必要让朕成为亡国之君。自轩辕昇登基以来,靖国兵壮士强,实非昭国能比。如今你我死守昭都,不过困兽之斗。南忆,早知如此,便不该让你回来。是朕做错了,朕不该连累你。”
“为家国民生而战,乃臣之天职。”南忆牵过了玄希的手。记忆中他的手温暖光洁,此刻却有了陈茧,冰冷得如何也捂不暖。
她声音极缓,“我会与你并肩,与昭国站于一处。”
手一牵,眸光一温,二人转瞬间皆泫然欲泣。
仿佛还是少时,仿佛山河尚未破碎,仿佛仍一往情深。
玄希伸手从枝上折了朵桃花,欲为她戴在鬓间,却终是停了手,转而将花交到她手中。
他交付此生于皇权,已并非是她藏在心中的那个少年郎。
便是时和岁丰又如何?
只叹个时过境迁。
南忆笑一笑,知晓他的心思,抬手自己将花戴上,又握了握他的手,拂开花枝,转身离去。
园外,赤魂正垂眸候着。南忆与玄希的话他一字不落地听了去,面上波澜不惊,可攥着衣袖的双手却因紧握而一片青白。
原来,她独守边关,此生难全,是在为玄希护他的天下。那双每每呆望着红梅的眼中,自始至终都是那个金龙缠身的人。
就连她赐他的名字,赤魂。
大概都意在昭都城中春日红桃盛开的景色。
昭都城前依平原,后傍峻山,易守难攻,加之南忆贯擅用兵,在城前布下几层阵法,战事就此僵持了半月有余。
将军府中,屋檐被花树掩映,袅袅晨雾升腾,院中一树桃花开得正盛。花下的鲜红身影茕茕孑立,衣袖被吹拂在半空。廊下伺候的丫鬟悄悄地抬眸看,见鲜衣映红蕾,真真是风月无边。可侯爵眉眼间总是寡淡疏离,让人近不得身。
“侯爵。”嗓音清润。
丫鬟缩首。能略近南侯身的人这不就来了。
南忆仰颈望着枝头妃色的花,“我与你说过的,昭都的春景,可还好看?”
“好看。”赤魂微笑着答,“不过...”
“不过什么?”
“我还惦记着雪域军营中那一树红梅,侯爵英姿傲骨,唯独那雪中寒梅才得相配。”
南忆看着面前的人,眼角眉梢染上笑意,思寻良久,道:“待战事结束,我与你在屋后栽一树梅花。”
赤魂闻言,笑意更浓。
他多想这天地之间只余他与她两个人。
待赤魂手捧一杯酽茶进入书房时,南忆尚俯身于城防图前。他递上茶杯,南忆直起身接过,目光却不离案。
“侯爵,”他忽然问她,“战事会结束吗?”
她抬眼看他,只答一个“会”字。
“靖国会退兵?”
“我不知道。”南忆倒不瞒他,“这次靖国大举来袭,是铁了心与我大昭一战。我现下能做的,便是守住这昭都城,之后的事......”之后的事,她不愿去想。便是她守住这座孤城又如何?终有一日城中会兵尽粮绝,到了那日,恐怕大昭危矣。
赤魂明白她言下之意,声如鸦雀,“若真到了那时,侯爵会如何?”
她想也未想,“自然是与大昭共存亡。”
赤魂只觉如坠冰窟,哀恳道:“侯爵可曾想过抛下家国之志,远走高飞?”
南忆看入他的双眸,正色道:“从未。”
巧矣,此番统领靖国兵马的也是名女将,金甲压身,用兵巧妙,手中长刀唯南忆可与之过上数招。她与南忆二人对战半月,各有输赢,到最后竟生出些英雄相惜的情分来,上书靖皇请求招降南忆。靖皇允了此事,那女帅便几次告知,意欲将南忆招至自己麾下。
书信在案,赤魂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劝过,却次次被南忆冷言回绝。
此番风骨的女子,蹈锋隐血,傲霜斗雪,诚然不可多见。
见赤魂半晌不语,南忆哄慰道:“莫要忧思,那日一不回来的。我还等着彼时天朗气清,与你共栽红梅。”
可偏偏那日来的如此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