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温软浓丽的春色中,温柔倾倒了磐山。
两人关系亲密,但谁也没承诺过对方什么,除了夜晚的旖旎温玉,似乎和不相识时没什么两样。
做官的和唱戏的都知道,承诺无用,不如贪图眼下。
新年将至,林听山要离开。他已过而立之年,也曾有过少时不知愁的日子,一身狂妄,痴的是赤诚之心,念着入仕报效。可到头来却因是寒门出身而备受嘲讽,只觉得一身本领无用,年岁耽于朝堂之中。
踽踽独行的男人,临走也不设宴昔日同僚,但还记得那位红颜知己。
说是红颜,他也自觉惭愧,因早已过了界。
日氲匿在重云中,他扶着刀站在她身侧,垂眸看去,娇娘依旧妙龄绝色,正侧身坐在花影里,白嫩纤长的玉指轻动,喂着瓷盆中的几尾鲤鱼。
她问:“往何处去?”
他的手紧握在刀柄上,青筋现出来,道:“出仕,云游去。”
“啊。”她笑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他离去时,她道了声珍重。
他回首,暗哑着回。
你也......保重。
她是活在戏台上的人,咿呀地唱着绵柔的词,舞桃色的衣,缟素的袖,好像一副被挂起的画像,下面围满了人,在阳辉中轻而易举地将手伸到她身侧。柔美的模样成为致命的脆弱,让她孤身浮在纸醉金迷中,拥着华丽的薄被和一身的冷汗入眠,又在夜深时被其他伶人的娇吟声惊醒,在混沌中明白那将是她日后的命运。落雨时她站在河边,男人为她掌伞,她低头看男人纤尘不染的袍和她沾满尘泥的裙,忽然发现连自己身侧的雨也不干净。
身染风尘,岂敢奢情真。
他沉浮在仕途中,一身的本领却恰恰是在朝堂上最无用的,那些人要的,世家的支持,钱权的争夺,他统统没有,也不屑于拥有。十年入仕,他一度以为这会是前途,却发觉已是终点。岁月无情,官者残忍,他的眉眼已经变得让自己认不出。可她不一样。她提裙登台,那倾城绝色,竟只对他一个人笑,水眸檀唇,是他此生不敢想的娇柔。他坐在船上看着,忽然觉得那桃色的衣袖和花般的人儿就该盛开在春日熙和中,何苦败在他这落拓之人身下。
栖迟之士,岂敢慕佳人。
于是,她没说要跟着他,他也没提。
缘分已尽,管是良人还是前程,都莫要再问。
次日,他走水路出城,那船从她的窗下过。
赤轮才升,他吩咐船家将船驶得慢些。
楼台上,她褪了红鸳被,匆匆披上衣,手中还挽着发,就推开了窗。
乌篷船过。
他半回首,她唇紧抿。
而后。
他望向前路,她回首归途。
再后来。
乌篷不再乘,旧词不再唱。
静林听山,花未沾衣。
雨丝又落,曾经的相逢和痴情被冲刷得干净,最终化作一件鲜有人知的陈年旧事。只道是。
一双风月子,往事不可追。
(终)
娇花添艳,红影暖灯,素手慢解玉扣。
春宵一刻,怎言长久,谁说烟雨无旧。
孑身伴刃,阖眸历游,我将良缘推让。
酒冷阳斜,夜夜司空,此情只散不收。
☆、孤月
一日滂沱,黄昏时分渐歇。
惜忬别院里的竹林静立在沽蓝色的天幕下,雨后余留的水雾未散,轻轻飘笼在竹青色旁。
轩辕昇缓步而来,一身墨色团龙交领常服,金簪束发,俊逸的脸半隐在暗影中。身后的院门已被冷心悄声关上,他是皇上的近卫,在侧侍候多年,知晓轩辕昇的习惯。经年已过,每年的这一日,皇上必是独自在此处直至天明。
初秋风来,几片竹叶纷飞在轩辕昇身侧,他踏上石桥,向湖心小楼而去。
他推门入内后点了烛,灼灼暖光入眸,柔光描绘了面容。清寒的月光顺着窗边浮舞的轻纱斑驳地落进来,映得轩辕昇面颊更加苍白,狭长上挑的眉眼更显冰冷。